很多天前,一支大军经过了蕲春社。

在这里驻扎期间,秋毫无犯,而且还会发给村社的孩子一些蔗糖块吃,临走之前一些名为“工兵”的士卒还帮着村社挖了一下排水渠。

村社的人对于这支军队既熟悉又陌生。

陌生是因为从未有过这样一支军队在这里驻扎过。

熟悉是因为这支军队中穿着巫觋服装的女人,曾有一些穿着类似服装的男女来到过这里,送给他们一些食物的种子,还教会了他们一些治病的草药。

这种巫觋服装是墨家的医者、祭司的服装,融合的是淮夷和楚地民间的祭祀服装,很容易辨认。

楚国女巫极多,而且不少女巫就是村社的医生,越落后的地方,女性的地位反而相较而言略高一些,因为这是久远时代的残余。

那支军队离开的时候,村社的人心中颇为不安。

因为这支军队是很好的人,虽然语言不通,只有少数人可以和他们交流,但是态度和善。

也因为他们村社的不少青壮都被征召,参加了战斗,而战斗的对象就是就是不久前经过这里的这支军队。

这支军队很好,是好人;但战斗的对象是自己村社的亲人。如此一来,便颇为不安,既是盼望着胜利能够如那支军队中能够和他们交流的人唱的那些歌谣一样过上好日子;又担心自己的亲人死在了战场上。

村中不知日月,村外正是邾城起义二十余日后,村社的人正在社前祭祀祈福。

社为土地神,各个村社的原始祭祀之地。

这种祈福的事,也不是随意就做的。

后世秦国变法后,秦王生病,有村社的人买了一头牛杀掉为牺牲,为秦王祈福,但那时候秦国已经变法,村社祭祀也要依照基本法,不能随便祭祀。

于是秦王道:他们违背了法律,虽然初衷是爱我的。但我不能因为爱我就不惩罚他们,因为他们可能将来不爱我,所以还得依靠权势和法律这才是长久的,不管他们爱不爱我都会遵守,于是依照法令罚那个村社两套皮甲的钱。

不过楚国这时候距离变法还远,就算是上一任楚王变了变法,那也不过是都城附近的那些地方,根本无法有效管辖到这里。

村社男女老少聚集于此,没有按照时令,而是宰杀了一条狗,在村社长者的带领下祈福。

一祈于村社的年轻人们不要战死;而祈于那支古怪的军队和他们所信任的穿着巫觋服装的那些人说的那个美好的天下可以实现。

祭祀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喊道:“他们回来了!”

惊讶无比的叫喊声惊动了村社的所有人,循声看去,只见百余人正朝着这边走来,正是他们村社出征的人。

村社出征之人的旁边,还有七八个扛着火枪的人,他们认得,虽然二十年前不认得,但是这些年来火枪也逐渐成为从军之人需要练习的器械,他们当然不会太过惊讶。

那些扛着火枪的人,明显是之前经过的那支军队的人,他们特殊的军装很明显。

只看到人群中有个人和村社出征的那些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众人便散去了。

原本正在进行的祭祀也不再继续,反正那条狗晚上可以吃。

家人回来的人家兴高采烈、家人没有回来的泣不成声,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而没有回来的,还包括封邑的主人和主人身边的从奴,也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怎么样了。

社地空地上,一个女人抚摸着丈夫缠着白布的手臂,问道:“你的手怎么了?王上兴师,是败了还是胜了?”

那个手臂上缠着白布的男人表情有些古怪,好半天才道:“以后……没有王上了。”

村社虽然闭塞,可是人也不是傻子,还是分得清没有王上和换了个王上的区别。

闻听此言,众人也不是太过惊讶,本身王上和他们距离就很远,再说今日换一个明日换一个,远不如封地上的主人长久。

可王上去哪了呢?怎么就没了呢?是死了?还是怎么样了呢?

回来的士卒道:“二十天前,我们随军撤退,退到一处,被围住。那些墨家的士兵骑着马,君子们冲了一番也没有冲开,听说邾城被攻下了,没有地方可退了。”

“晚上的时候,对面就唱起了歌,都是用楚语唱的,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