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几天了。”欢颜和瑞珠坐在草铺的床上,顾若离靠在一边正打着盹儿,两个人低声说着话。

瑞珠想了想,回道:“白小姐走了八天了。”

“那快回来了。”欢颜说着拿毯子轻轻盖在顾若离身上,又心疼的看着顾若离,“县主好些天没有好好睡觉,人都瘦了一圈了。”

在这里,他们日夜担心劳累照顾病人就不说了,生活上的不方便真的是要命,他们跟着出城到这里半个多月,居然一次澡都没有洗过。

不是没有时间,就是没有时机,总之,她们能一天捞着一次洗脸的机会,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咳咳……”床上的病者又轻轻咳嗽了几声,欢颜怕他吵醒顾若离,立刻起身过去看,那人徐徐睁开眼睛看着她哀求的道:“欢颜姐姐,我……我想,想小解。”

“哦,等下啊。”欢颜说着,拿着个简易的尿壶放进被子里,那人满脸通红的闭上眼睛,等尿完欢颜又拿毛巾伸进被子里胡乱的擦了擦,道:“一会儿给你擦后背,要动一动,不然会生褥疮。”

那人点点头,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当时他被马踩到胸口时,脑子一片空白,握着给父母的信攥的紧紧的,他信里面告诉了他娘,他虽死了可将军会给他们家五十两银子的抚恤,可以让两位老人安稳过到老,也能让兄弟娶上媳妇。

他们虎贲营的抚恤金,比其他所有地方都要高。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活下来了,现在睁开眼睛就能闻到青草的香,能看到几位姑娘还有顾大夫的笑脸,昨天晚上将军还来看他了,和他和颜悦色的说了许多的话。

将军也那么关心他,他这辈子值了。

“醒了吗。”顾若离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欢颜正在和伤兵说话,就揉了额头起身过来问道:“冬青,今天感觉怎么样。”

被喊冬青的伤兵羞涩的道:“感觉好多了,除了躺的的久了后背有点麻,其他的都挺好的。”

“嗯。”顾若离点头,“一会儿请人来将你送回军帐去,你和兄弟们说说话,时间也会过的快一点。”

冬青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好啊!”他实在不想再麻烦她们几个人了。

顾若离又仔细看了他胸口的吊架,若是能用冯匀后来做的那种可随身便携的架子就好了,可惜,毛顺义这边还没有拿到,他带来的还是以前用的。

她老早就写信回京城了,希望他们能将用的东西,让人带过来。

至少一来一回,等东西到了冬青的伤也好了。

“顾大夫。”闵正兴掀开帘子进来,拱了拱手,道:“有几个伤是能拆线了,你可要过目?”

闵正兴这两天帮着她在给缝合过的伤兵拆线。

“好。”顾若离点头又和他说冬青的事,“我打算将他送回军帐,您看看安排在哪间合适。”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门。

“那这件事就让老夫来安排吧。”闵正兴侧目看着顾若离,道:“说起来,有件事老夫一直想要请教你。”

顾若离点头应是,道:“前辈请说。”

“这手术前洗手,就真的能杜绝感染,降低感染的风险?”闵正兴没有这样的意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

顾若离颔首,将关于消毒的效果和他细细的解释了一遍,道:“……所以,消毒是手术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决不能马虎了。”

“老夫明白了。”闵正兴点着头,道:“关于战场急救,你的方法确实好,我们大夫毕竟人数较少,这样让人将伤兵抬回来治疗,对受伤的人也有好处。”

“是。不过我在想,那些抬人的士兵医学知识还是太薄弱的,我想今天下午抽空给他们再说说,您觉得如何。”顾若离道:“他们如果能准备判断伤势,这样一来就又能提高我们的效率,而不用特意去叮嘱查看再分开。”

“此事让齐戎去办吧。也让他历练一番。他近日跟着你学了不少东西,现在想起来,老夫当年所教他的东西,都不及你这十几日的多。实在是惭愧。”闵正兴说着,打了帘子,两个人前后进了军帐,里面躺着许多的伤兵,大家看到顾若离都笑着打招呼,她道:“都别笑,小心崩裂了伤口,又要十来天才能好。”

“缝的结实呢。”有人笑着道:“这肉肯定要比布结实的,对吧。”

顾若离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地上盘腿坐着的人,道:“哪里受伤的,衣服褪了我看看。”

“好。”那人说着就褪了上衣和裤子,刀疤从肩胛骨一路划到尾骨,顾若离上前细看摸了摸,回头和闵正兴道:“现在就拆线吧,再养个三五天就可以了。”

闵正兴就点头,去那了药箱过来,洗手取了剪刀和镊子,两个人蹲在伤口边,他问道:“从这边下剪?”

“嗯。”顾若离指了指,“手略轻但是不能太慢。”又看着伤兵,“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那人嘿嘿一笑,道:“从鬼门关转一圈被顾大夫拉回来后,我什么痛都不怕了。”

顾若离失笑。

闵正兴的手法不算熟练,但是显然已经掌握了要领,顾若离道:“拆线没问题了,一会儿他们要是猎了牛羊回来,您可以在牛羊身上再试试缝合,做几次就熟练了。”

“好!”闵正兴就想到了那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以年龄还看轻别人,也不能在不了解别人的情况下,而骄傲自满,若非顾若离不和他计较,怕是他这几十年的脸面都要丢完了,“老夫下午就去练。”

顾若离应是,涂抹了一遍伤药,让他穿了衣服,叮嘱道:“忌口还是要忌口的,还有不能有大动作,也不能跟着他们偷偷去沐浴,不让伤口会恶化的。”

“知……知道了。”那人抹着后脑勺笑着道:“顾大夫是深知道我们心里在想什么。”

她当然知道,昨天孙刃就骑马走了小半个时辰去沐浴,水冰凉刺骨,根本不能下水。

她和闵正兴一起出了门,齐戎刚好从另外一边的帐子里出来,几个人对视一笑,顾若离离开,齐戎赶过来和闵正兴道:“师父,您要不要去练练手?”

“去哪里练手?”闵正兴不解的看着他,他就笑了笑道:“早上颜世子猎了几只兔子回来,还在那边摆着呢。”

闵正兴左右看看,点着头道:“行。”师徒两人就背着药箱切切摸摸的去找兔子,走了一会儿闵正兴忽然想起来什么,敲了齐戎的头,“臭小子,我们不偷不抢的,何至于做贼似的。”

齐戎一愣嘿嘿笑了起来。

顾若离碰到了白徵,他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问道:“再有两天,他们是不是有回来了?”

“应该是。”顾若离道:“白先生有事?”

白徵微微摇头,问道:“白氏的秘药……你这里可还有?”

“还有一颗。也是最后一颗了。”顾若离挑眉看着他,问道:“白先生受伤了吗?”

白徵摇了摇头,道:“没事。若是这颗药你不着急用,可否先给我,这两日没有战事,想必你暂时也用不上。”

她顿了顿,点了头,“好,你稍等一会儿。”话落,去军帐里将最后一颗药取了出来递给白徵,“吃药的方法您知道吧。”

白徵是要给谁,难道不是这个军营中的人吗。

她觉得有些奇怪。

“知道。”白徵微微一笑,拢着袖子慢慢跺着步子去了别处,她则是在帐子前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拐了弯去找赵勋,问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他,反倒看到了颜显,他道:“一早离开的,亲自带着斥候去打探了。”

“那等他回来再说吧。”顾若离看着颜显脸上的胡子,不由失笑,他一愣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可是胡子太可笑?”

顾若离摆手,道:“没有,挺好看的。”

“顾大夫说笑了,我这脸哪有什么好看之处。”他说着和顾若离并肩走着,“听说……冬青已经康复了?”

“是的。”她含笑点头,“正常休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颜显忽然停下来和她拱手,“恭喜。当初先帝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的心情我能体会。如今能度过这一关,确实是很不易。”

“所有的事都没有办法回头。”顾若离看着远处,目露遗憾,“望先帝在天之灵能原谅我的无知和莽撞。”

这一次换颜显摆手,笑着道:“你想多了,有的责任不在你,所以你不用一直负疚。”

“谢谢。”她回头看他,忽然道:“你也是。”

颜显一愣,忽然失笑捂着额头无奈的摇着头,道:“是,是!”他才觉得自己被顾若离绕进来了,不由叹气道:“那就一起努力吧,忘掉那些不愉快的,歇下不该担负的责任,轻装上阵,向前看。”

“嗯。”顾若离也颔首,道:“颜夫人这几年都不催你,就是渴望着有朝一日你回去时,是一个全新的颜释文。”

颜显点了点头,忽然抬手指着远处不断扬起的灰尘,“应该是远山回来了。”

她随着视线去看,果然就看到一队七八个人骑马朝这边跑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赵勋翻身下马看着她,道:“怎么了?”

“我来找你。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顾若离看这儿他一脸的灰,心疼不已。

他颔首看了一眼颜显,道:“我去洗洗,一会儿喊了秦大同到我这里来,我有事和你们说。”

“好。”颜显应是而去。

顾若离跟着赵勋边走边说着话,路过的人纷纷和他们打招呼,也不再奇怪,因为最近赵勋对伤兵的事非常的关注,所以和顾若离接触的也很频繁。

“……刚刚白先生来,将最后一颗药拿走了。”顾若离蹙眉道:“这里的伤兵现在都用不上了,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来和你说说。”

赵勋步子停了下来,看着她问道:“你也白徵有问题?”

“嗯。大概是觉得他太神秘了吧。”他的过去,未来包括他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也猜不到。所以不由自主的带着质疑和戒备,“我听说额森受伤了一直没有康复,会不会是……”

希望是她想多了,至少表面上看来,白徵和额森没有半点联系。

“等等。”赵勋招手喊来一人,和他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点头应是而去,他又回头看着她,道:“我让人去跟着他,若是有什么异动就直接将他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