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崔岩还不知道会娶什么样的人回来,指不定还不如方朝阳爽利。

“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方朝阳看着房里空出来的地方,“你回去收拾一下,趁着天没黑我们就走!”

顾若离没有想到这么快:“那边也收拾好了吗。”

“你整日在医馆也不管家里的事。”方朝阳不满的道,“以后就我们两个在一起,你得学着管事,不能一门心思扑在医馆里。”

顾若离笑着点头:“那我回去收拾,您等我一下。”她说着回了自己房里,和几个丫头一起将剩下的手边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零零总总的两个箱笼。

“我们现将东西搬到车上去。”欢颜带着几个婆子,将东西往外搬,顾若离就躺在暖阁的炕头上,看着屋顶发呆,雪盏给她倒了茶,问道,“县主,您要不要去和大小姐道别?”

“嗯?”顾若离翻身坐起来端了茶,“不用了!”

大家做不了姐妹了,她不想崔婧容尴尬更不想自己尴尬。

“走吧。”顾若离放了茶盅,雪盏应是将茶盅洗干净摆在炕几上,主仆两人一起去了正院,方朝阳在门口等她,朝她伸出手……

当年她要是也这样带着顾若离离开庆阳,她们母女是不是就没有早前那么敌视了?

母女两人挽着手慢慢往外走,夕阳渐渐垂下,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忽远忽近的站在一边望着他们,有的人低着头拿帕子擦着眼泪,有的人躲在树后面觑着满脸的高兴……

不管什么情绪,以后都不要见了。

母女两人上了马车,两辆车嘚嘚的离去,崔安挽着包袱跟在后面出了门。

他不是随方朝阳来的,可这回他愿意举家跟着方朝阳走,卖身契崔岩还给他了。

车子出了门,崔婧容从后院跑了出来,站在人去楼空的正院门口,一下子红了眼睛,捂着脸蹲在地上无声的落着泪。

“大小姐。”一个小丫头去扶她,“您别哭了,一会儿二夫人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崔婧容推开那个丫头:“你走开

。”她跪坐在地上。

小丫头就缩着手站在一边不敢再去扶她。

娇兰被二夫人发卖了,只因为她的名字和顾若离的小名重了个字……所有熟悉的人,对她好的人都走了。

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

暗无天日。

崔婧容无力的哭着,远处的抄手游廊上,崔婧文静静看着,想起那天在崔婧容的院子里,崔婧容说他们姐妹将来有一天会分开,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她说这话很正常,因为她定了亲事,可是崔婧容说就有些不正常。

原来,她的病好了啊,她想着成亲,所以才会有姐妹分开这样的想法。

顾若离可真有能耐。

崔婧文笑了笑,转身回了后院,她没有带丫头一人静悄悄的走在昏昏暗暗的抄手游廊上,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颜显昨天来找她了,告诉她,不管她家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娶定她了。

让她安安心心的待嫁,将来一定会对她好。

她看着颜显一瘸一拐的背影,又想到了赵勋的样子,笑了笑……

“二小姐。”菊容迎了过来行礼道,“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崔婧文顿了顿点了点头道:“好!”便去了二夫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沉闷,压着人心里慌慌的,崔婧文脚步轻快的进了房里,崔延孝正亲自给二夫人喂药,见着她柔声道:“文儿来了。”

“二叔,二婶。”崔婧文在床头坐下来望着二夫人,二夫人整个脸都抹着药,被白色的棉布裹着,只露出红肿的嘴巴和一只眼睛,红红的如同灯笼似的有些吓人。

她想起来二夫人年轻时的样子,虽比不上方朝阳,可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谁能想到,如今对面躺着的人是二夫人。

“文儿。”二夫人握了崔婧文的手,声音呼哧呼哧的听不清楚,所以她说了长长的一通,她一句没听懂,却是笑着道,“您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夫人目光就顿了顿,望着她没有再说话。

“她走了,家里亲自清净了。”崔婧文柔声道,“等您养好身子,家里的事还要您主持。”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

崔婧文又坐了一会儿起身,二夫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气的拂开崔延孝递过来的碗,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崔延孝叹气:“你睡会儿,别气着身子了。”

“滚!”二夫人咬牙切齿的说着,呼呼的喘着气,闭上眼睛不再看崔延孝。

崔延孝让人收拾了地上,自己也出了门去。

“让郎哥儿来见我。”二夫人呜呜的和菊容说着,菊容给她掖了掖被子,尴尬的道,“二少爷他……他去同窗家了,这会儿不在家里。”

二少爷也真是,二夫人病着他还有心思去玩

二夫人丢了枕头,绝望的靠在床头。

顾若离到了羊皮巷,母女两人一下车,方朝阳就高兴的指着外院中的那颗不知名的树,道:“满京城只有这一棵,虽不知道名字,但是很好看。”

“好看吗。”顾若离打量着那棵种在花圃里,被照顾的很好的树,长的很粗壮树叶也很茂密,只是她也不认识是什么树。

方朝阳很高兴,这个宅子当年她晚了一步,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了她手中:“一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

顾若离跟着她进去,随即就楞住。

院子不大,估摸着三进的大小,过了垂花门就是一个太湖石垒的假山,山底是不大的池塘,里面养着锦鲤,游动着鲜亮的颜色生动有趣,而更加生动有趣的,却不是这几尾锦鲤,而是整个院子的颜色,墙被竖着刷成了彩色,就连正院垂着的帘子也是喜庆艳丽的。

嵌在墙上的玻璃窗,贴着一层彩纸,她能想象等明日太阳升起时屋子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怎么样?”方朝阳含笑道,“住在这里,便让觉得高兴。”

是高兴,这么多颜色落在一起,确实不但能让人高兴,还会眼花缭乱。

顾若离失笑。

和她想到的欧式建筑完全不同,所谓的设计,只是体现在这些颜色上让人眼前一亮。

“这颜色真好看啊。”欢颜高兴的道,“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墙刷成这样。”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站在垂花门前,望着眼前的情景的发呆。

“瞧你们没见识的样子。”方朝阳白了众人一眼,“走吧。”

浩浩荡荡的,众人一起去了正院,方朝阳的东西早早就送了过来,暖阁里摆设一应按照她的喜好装点好了,她坐在炕上舒服满意的道:“明儿去订席面回来,我们自己庆祝乔迁之喜。”

几个丫头都高兴起来,欢欣鼓舞的讨论着她们会住在哪里,李妈妈不耐,笑道:“房间都安顿好了,让秋香带你们去。”

“是!”跟着来的丫头,只是顾若离和方朝阳身边的几位,统共十二个人,并着婆子六个还有崔安一家子,李妈妈一家子,倒是很热闹。

婆子烧了水泡好茶,顾若离和方朝阳并肩坐着喝茶,丫头们去忙着收拾,顾若离转头望着方朝阳,道:“要不要我陪您喝一杯?”

“怎么,你以为我要借酒浇愁?”方朝阳不屑道,“当年我离开庆阳时都不曾借酒浇愁,今日还需要?!”

顾若离失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方朝阳心高气傲,此刻的她却应该是心灰意冷吧。

她答应嫁给崔延庭,不管她当时是如何想的,但这些想法中一定有着喜欢。

可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别胡思乱想了

。”方朝阳想起什么,望着顾若离道,“赞者,你还有人选吗。”

顾若离点头,回道:“我请白姐姐吧,您觉得行不行。”

“随你!”方朝阳道,“只要你高兴,就是不办笄礼都成。”要办,估摸着也很冷清,这么多年她是没有走过亲戚,想请人来观礼,她不愿意别人也不愿意。

晚上,顾若离躺在新家的床上,第一次失眠!

等早上,太阳升起时,房间里果然跟装在万花筒似的五彩缤纷的,顾若离睁开眼睛望着那扇窗户失笑,喊着欢颜:“一会儿换个窗帘,厚实一点的。”

“您不喜欢啊。”欢颜将帐子挂起来,笑道,“奴婢瞧着可真鲜亮,真好看。”

顾若离无话可说,起身穿了衣裳去了后院,是个花园搭着篱笆墙,不过里面长了些杂草出来,这会儿已经枯黄萎靡的耷拉在地上。

她随意走了一圈,和方朝阳一起吃过早饭:“我去医馆了,今儿还要去永城伯府一趟,邵氏的额头线可以拆了。”

“去吧。”方朝阳也放了碗,“我今儿去宫中,顺便谢恩。”

顾若离嗯了一声出了门又停下来和方朝阳叮嘱道:“圣上对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您说话时态度好一些。”

方朝阳摆着手:“走吧,走吧。我又不是孩子,用得着你来叮嘱。”

顾若离笑着去医馆取了东西,和岑琛一起去了永城伯府,守门的婆子见着她就笑着迎过来行礼,道:“县主,奴婢引你去六房。”说着走在了侧面,顾若离颔首进了齐六爷的院子。

两个姑娘在院子里玩,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灰白的小小的京巴,见着生人就仗着势的对他们叫着,两个姑娘一个吃力的拉着绳子,一个扑在狗的身上咯咯的笑着,口齿不清的喊着:“婉儿不准叫,你会吵到我娘的。”

婉儿?顾若离眉梢一挑,就看到三夫人从里头走了出来,笑道:“三爷的朋友送的,我留在家里嫌闹腾,就送来给两个孩子玩。”三夫人走过来牵了顾若离的手,“你要喜欢就送你们新宅子里去,做个看门狗也不错。”

他们夫妻知道昨晚方朝阳要搬走,所以特意避开没有回去,想要以后还能当亲戚走,他们就不愿意做建安伯府的人,送和离的方朝阳出门。

“就留在这里吧,我瞧她们很喜欢。”孩子都很喜欢小动物,顾若离笑着道,“也有个伴儿。”

三夫人点着头和顾若离一起进了卧室,邵氏的药吃了六副,破伤风已经快要痊愈了,只是产后忧郁症还颇有些严重,听到脚步声她转眸过来望着顾若离,扯了扯嘴角:“县主来了。”

“舅母!”顾若离坐在床边,笑道,“今天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邵氏摇摇头。

“那我给你拆线。”顾若离拿了器具出来摆在床头的杌子上,“有些疼,您忍一忍。”

“无所谓。”邵氏道,“有劳县主了,我这一病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顾若离笑着和她说着话,手脚麻利的将线拆了下来

“给您看看。”顾若离拿了镜子来给邵氏,“可能会留个疤,不过好在很小,您用发帘遮一下。”

邵氏摸了摸额头没有说话,望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笑了笑道:“没事,我这么大年纪了,是美是丑都无所谓了。”

“你要是年纪也大,那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怎么活。”三夫人笑着接了镜子,道,“你很年轻,而且还很漂亮。”

邵氏笑笑,望着三夫人道:“那天我说话重了点,对不起。”

那天她说三夫人不能生,当时的情绪她无法控制,可是说了什么话她却记得。

“你没事就好。”三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不要管外人怎么说,只要你自己过的好就行了,生三个女儿还是四个儿子有什么分别呢。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都还好好活着,你有什么理由去寻死。”

邵氏抿着唇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顾若离和三夫人一起出了卧室,她低声和三夫人道:“让舅舅多陪陪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一回他也吃了亏,知道好赖了。”三夫人说完,正好齐六爷从院门口进来,她笑道,“正说他,他就回来了。”

齐六爷看见了顾若离和岑琛,忙过来行礼:“县主,岑大夫!”

顾若离回了礼。

“我正打算去隔壁,一问婆子说您和郡主都出去了。”他说着将手里一个匣子递给顾若离,“这是我送的乔迁礼,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虽说是乔迁可到底是和离,也只有她们母女不在乎,在外人眼中可不是好事,齐六爷却不避讳上门去送礼,顾若离笑着收了,道:“多谢!”

“往后我们住的近,县主有事只管吩咐,别的事我不会,可这生意上跑腿打杂的事我还是可以做的好。”齐六爷很不好意思,当时若听了顾若离的,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他还怪人家,实在是被狗屎糊了眼,“只要县主不怪我,让我做什么都成。”

“往后有事,我一定来叨扰。”顾若离客气的道,“您往后还要多陪陪舅母,她身边缺不得人。至于身体,等她好了再说吧,也不急着这一年半载。”

齐六爷应是。

顾若离告辞出去,崔延福也从外面进来,见着顾若离也笑着递给他一个卷轴:“是徐熙之的画,我知道郡主喜欢,你拿回去送给她,就当……就当贺礼吧。”

顾若离笑着接在手里,正要说话,就看到齐夫人身边的婆子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行了礼,道:“县主!”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们夫人说,问郡主和您明儿可有空,来家里吃饭。往后都是邻居,理应走动走动。”婆子说着递了请柬过来,顾若离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笑道,“我回去和我娘商量,多谢夫人邀约。”

婆子笑着说不敢行了礼退了下去。

顾若离拿着请柬,三夫人就扶了她的手,和顾若离一起出了侧门,站在巷子里,她低声道:“……这是我娘家,我不应说什么,只是你和郡主若不想来就不来,免得遭了人算计

。”这个家里人心太乱,她早就看透了。

顾若离笑着点头,那个大黄她没有问二夫人,问了想必她也不会说……但是,就凭二夫人的手段,她的人能进齐六爷的厨房吗。

这事她不好插手,但想必三夫人心里应该很清楚。

大家息事宁人不说也不闹,不过是没有证据更闹不开罢了。

“我先走了。”顾若离和岑琛一起往同安堂去,白世英笑立在门口,顾若离迎了过去,“正打算去找你的。”

白世英挑眉道:“怎么了。”

“我过几日就要办笄礼。”顾若离笑着道,“想请你做赞者,你可得空?”

白世英目光就动了动,随即打趣道:“我这身份,不合适吧。”她梳的一直是妇人髻,但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成亲了,还是丧夫守寡。

“这有什么。”顾若离道,“可是定了啊,八月二十八,你记得去羊皮巷,第一家就是我们家。”

白世英笑着应是,和她一起去了后院,轻声问道:“听说郡主将崔伯爷休了?”如今京中都传遍了,方朝阳休了崔延庭。

不过,这是要是别的女子做,大家会觉得是笑话,可放在方朝阳身上,众人猜测的只是人家夫妻间的秘辛事,对方朝阳一个女子休了丈夫,竟丝毫没有惊讶。

“嗯。昨天我们搬到了养皮巷,往后就住在那边。”顾若离笑道,“你得空就去我们家玩,我娘一定会喜欢你的。”

白世英笑着点头:“郡主真有魄力。”

晚上回去,顾若离说气齐夫人请她们过去做客的事,方朝阳果然一口拒绝了:“邻居多的是,就她们事情多。”又和李妈妈道,“……给她回话,就说我们孤儿寡母的不方便出去走动,免得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您啊,李妈妈笑着点头。

“笄礼的事,皇后娘娘让你去宫中办,至于有司和司仪她来帮你找。”方朝阳松了口气,“也好,我正愁着怎么办呢,现在不用烦神了。”

顾若离愕然,说起白世英:“我今天和她说了。”

“那就一起去,多大的事。”方朝阳无所谓,“彩衣等一应的东西皇后娘娘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们只管进宫就好了。”

顾若离只得点头,等到了八月二十七那日,她几乎才睡着就被欢颜推醒,迷迷糊糊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欢颜笑着道,“您要起来沐浴更衣,还要去宫里,许多事要准备呢。”

顾若离被欢颜和雪盏拉着沐浴梳头推上了马车,去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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