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着人去医局周围护着。”赵勋放了手中奏疏吩咐周铮,“人太多,别叫人伤着她。”

周铮应是,赵勋又吩咐道:“建安伯府也派几个人去,帮着他们搬家,这几日就搬出来!”

“是!”周铮立刻出了门,亲自带着人去了医局。

“将军!”吴孝之笑呵呵的进来,道,“县主的笄礼就要到了,您可想好了要送她什么。”

赵勋抬眸看她,吴孝之就凑过来道:“簪子的话,太后娘娘定然是要送的,彩衣和正装估摸着也有了,您不如送个梳子吧,正合适。”

“梳子?”此事赵勋还没有想过,他本来打算等她及笄后带她去宅子里看一看,里头如何布置也要她拿个主意,吴孝之就回道,“可不是,送梳子最好了。”

话落,满面的暧昧。

赵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着道:“那就劳烦先生替我准备吧。”

“成!”吴孝之呵呵笑着,又道,“及笄后,老夫觉得您便可以求亲了,先把婚事定下来,等县主除服后能成亲了。”

赵勋也是这样想的,将顾若离定了,他才能彻底的安心。

那个丫头,如今越发了不得了,今儿居然要开堂讲课,就和学馆里的先生一般,便是外地的大夫也闻讯赶来听课。

一个女子能如她这般,也真是少见。

“将军不必担心。”吴孝之笑着道,“等成了亲有了孩子,女子的心也就收了。到时候您就是让她出去,她也舍不得孩子,而留在家中相夫教子。”

赵勋虽板着脸,眼中就一点一点溢出笑意来。

“还有件事。”赵勋吩咐道,“稍后您去一趟大理寺,吩咐他们将崔延庭和孙能亦的卷宗留好,不可遗失。”

吴孝之点头应是,想起什么来,问道:“此事……您可要再接着查。”

“无需再查。”赵勋似笑非笑,“他既动了手,我便不会让他全身而退。”

吴孝之想想也对,笑呵呵的点着头:“那老夫准备梳子去

。”说着,喜颠颠的走了。

顾若离望着一屋子的人时也惊的目瞪口呆,她以为只会来几个有兴趣的人,毕竟缝合术对于大家来说还是比较陌生和难以接受的,譬如当初在庆阳,直到她离开,还有许多外伤的病者不敢去同安堂看诊。

当然,大夫和病者的接受能力不同!

“谢谢大家来这里听我讲。”顾若离笑着和众人行了礼,站在正中间,在座的有许多人她都认识,“今天主要是想告诉大家,若是遇到外伤,我们应该怎么处理才会减少感染和并发症以及得破伤风的几率。”

“顾大夫。”有人喊道,“什么是感染并发症?”

顾若离笑着点头,道:“是,什么是感染并发症呢。”她说完张丙中抱了一块板子过来,竖着架在桌子上,板子上夹着一张宣纸,顾若离拿着炭笔在上头写了“消毒”二字。

“在我们生活的中,无时无刻都存在细菌,有的你能看得见,比如地上的灰尘,有的你看不见,而这些看不见的细菌,就很有可能停留在病者的伤口上,引发伤口的溃烂,化脓,甚至于引发血液病和身体内器官的病变。”

“由这些细菌引起的一种或者数种相关联的病症,我们统称为并发症。”顾若离解释着,点了点板子上的字,“会出现什么并发症,我们无法预料,但是,我们却能在这之前尽量减少它的发生,那就是消毒!”

原本安静的院子里,一下嗡嗡了起来,有人问到:“消毒,就是您所说的清洗伤口吗?”

“包括这个步骤。”顾若离说着一顿又道,“但是不仅仅是这个,如果我们遇到了外伤,伤口周围的消毒必不可少,但我们接触病人的双手,甚至于病者所处的环境消毒,都需要消毒。”

顾若离说着,就看到墙角那边站着一行人,其中一人她曾经见过,是随着孙道同一起走动过,看样子,那些人应该是太医院的太医。

她细细的讲着,将关于消毒和消炎的知识说了一遍,又道:“至于缝合,若你们想学,就去同安堂,里面的任何一位大夫都可以教你们,你们可以学,但是,前提是在你们做缝合术时,必须按照我的说的方法去做,消毒,消炎术后维护,否则,我劝大家不要轻易去尝试。”

“真的能去你们医馆学吗。”说着的人站了起来,“缝合术的针,随便什么针都可以,还有线呢……是不是也要消毒?”

顾若离认出来,那人是华大夫,她笑着道:“针有不同,稍后我给大家看。至于消毒这是必须要做的。”

“这个我们暂时还是不学了。”有人笑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前我们给外伤上药也能愈合,再多这一层功夫,或许会好,但是也没有多少的效果。顾大夫,您和我说说鸡屎白散合剂吧。”

顾若离不强求他们,颔首道:“你们可以不学,但是遇到外伤后一定要消毒后再上药。”

“好,好。”众人点着头,“我们记住了。”

顾若离就开始讲鸡屎白散合剂。

欢颜骄傲的站在顾若离身后,看着一院子的人信服的眼神,她得意至极,昂着头用眼角看着众人,余光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铮,她眼睛一亮就拉了拉雪盏,她自己不着痕迹的溜去了门口:“大胡子

!”

“有事?”周铮打量着欢颜,“不在你主子身边,来找我有什么事。”

欢颜就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这样,我是见你在这里和你打个招呼而已,你至于这么凶巴巴的吗,好像我欠了你的钱一样的。”

“嗯,你说吧。”周铮抱着手,余光始终未离开顾若离,生怕谁会伤了她,欢颜就道,“你最近怎么样,回京城还习惯吗。”

周铮不耐烦的答道:“以前一直住在京城也没有不习惯的。”

“哦!”欢颜有些失落的样子,又想到了什么事,“我们要搬家了,你得空去帮我搬家吧,我好多东西,搬不动。”

周铮皱眉:“不用我去。”又道,“爷吩咐了别的兄弟去那边帮忙了,这两日就给你们全部搬去羊皮巷。”

欢颜哦了一声,正要说话,就看到了杨清辉从一边走了过来,她和周铮道:“你等我下。”说着去和杨清辉打招呼,“杨公子,您来找我们县主吗。”

周铮就回头看着杨清辉。

“听说县主今日在此设堂讲课,我正好路过,便过来看看。”杨清辉站在门口,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和站在最前头正说着话的顾若离,她穿着一件淡粉的革丝褙子,俏生生的盈盈而立……

让他想起了以前的学堂里的先生,可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子站在一群男人中间,讲授着知识。

杨清辉微笑,问欢颜道:“齐六太太的病康复了吗?”

“破伤风是好了。”欢颜回道,“不过县主说她还有什么产后抑郁症,这个病要慢慢养,要不然还要出事。”

这又是一个新的病名?这让杨清辉想起了崔婧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个心理疾病,被受虐者爱上了施暴者……

这么长时间,他闲下来便会去想这个病,越想越觉得有很多看似难以理解可却又很合理的地方。

越想的多,他便越加佩服顾若离。

她还有多少知识,是他们不知道的,让人惊讶惊奇的。

像是一个怎么也开掘不完的宝藏。

“杨公子,您不进去听听吗?”欢颜望着杨清辉,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周铮,认出来这是赵勋身边的参将,笑了笑,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杨清辉说着,又回头看了眼院子上了马车走了。

她要及笄了,大约也要和赵将军定亲了吧……他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他们的生活,本来就不在一条线上。

只要她过的好,赵将军对她好,他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实在不值得一提。

欢颜哦了声目送杨清辉离开,一会头发现周铮不见了,她找了几圈,就看到周铮正站在墙角和一个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女子说着话,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她立刻就拧了眉走了过去:“周大人,这是谁啊。”

“姑娘好

!”那女子笑着道,“我叫春容,听说顾大夫今天在这里开堂讲课,我特意来给她送点汤品,一会儿她说的累了,可以喝点润润嗓子。”

春容,一听就不是好人家姑娘的名字。

“我们县主渴了有茶喝,不用了。”欢颜根本没有接,昂着头道,“你走吧。”

春容笑笑,将送出去的汤收了回来,笑着道:“那成,若是姑娘见着县主,还请替我转告她,就说我孩子的病已经好了,当初谢谢她医治。”

原来是病人,欢颜的脸色好了一点,道:“知道了,我会转告的。”

春容笑着行了礼,又和周铮福了福,道:“周大人,告辞!”

周铮嗯了一声。

“你认识这女人啊。”欢颜好奇的看着春容的背影,长的到不算丑,可是和她比还是差了点,至少她年纪小啊,周铮颔首,道,“是醉春楼的姑娘,现在从良了。”话落,就又重新回到门口立着。

欢颜听着愣住,继而恼的满脸通红,指着周铮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太恶心了。”

周铮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欢颜跺脚,跑回了院子里,重新站在顾若离身边,负气的揪着手指,时不时瞪周铮一眼。

“今天就说到这里。”顾若离停下来,看着众人道,“往后大家有问题可以随时来同安堂。”

众人纷纷起身,一个个的过来和顾若离打招呼,顾若离含着回应,好不容易将大家都送了出去,杨文治走了过来满面的赞赏:“你说的很仔细,不过下回可要说的再慢一些,老夫的笔记都没有记全。”

“先生!”顾若离笑着道,“您听听就好了,若有疑问我们一起探讨,何来要您做笔记的。”

杨文治笑道:“我们确实不懂,自然是要认真学认真记的。”说着,指了指韩恭和孙道同手里的东西,“你瞧瞧。”

两位老先生都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顾若离莞尔。

众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回了太医院,裘太医正坐在大堂内喝茶,大家见着他都有些尴尬,各自避开去了隔壁,关了门低声聊着道:“今日听县主说的确实有道理,往后我们再遇到外伤多洗一遍,没有错。”

“是!”另一人道,“她的意思,鸡屎白散合剂第一次用也是第一次见效,谁也不知道下一次遇到破伤风是不是就一定能用,所以让我们小心点。我觉得她说的很中肯,丝毫没有抢风头,夸大说辞。”

“是!只是这缝合术,我看我们还是不要用的好,有外伤清洗上药,再对症开一些消炎的药。”

众人点头纷纷赞同。

裘太医握着的笔尖,一滴墨滴在纸上,他丢了笔揪成了一个团径直出了皇宫。

顾若离和张丙中以及岑琛一起往同安堂走,张丙中愤愤不平的道:“师父,这些人不识好赖,您教他们缝合术,他们还说不好!”要是以前有人愿意这么教他,他睡觉都要笑醒了。

“这没什么,新兴的东西,想要他们接受需要时间,再说,没有出现缝合术前,所有的外伤他们也都能处理

。”顾若离笑道,“不用也好,只要大家以后看到缝合术不会惊恐就好了,至于他们认同不认同实在不必强求,若是出了事还要来找我。”

至少,今天的这课没有白上,他们许多人都接受了洗手和伤口消毒。

张丙中笑着点头:“以后这就是我们同安堂的秘术,谁来都不传。”

“是!”顾若离点头,“以后关于缝合术,谁来都不教,就算教也要拜入师门!”

张丙中立刻竖起个大拇指:“那以后我就有师弟师妹了!”说着,就高兴起来,岑琛就道,“若是先生要收徒弟的事传出去,只怕同安堂以后人就装不下了。”

“筛选嘛。”张丙中笑着道,“是可以招药工和学徒了,要不然人太少了也冷清。”

顾若离笑了起来,就看到同安堂门口站的周鸿霖,她笑着打招呼:“周掌柜!”

“县主!”周鸿霖抱拳道,“这个月的药送来了,还劳烦点收一下。”

顾若离颔首,张丙中就拿着账册过去点药,顾若离望着周鸿霖道:“你的铺子开的怎么样?”

“在青州和德州各开了一家,上个月太原的药铺也开业了。”周鸿霖不好意思的看着顾若离,道,“托县主的福!”

顾若离惊喜不已:“这才两年的功夫,你就开了四家药铺,实在是速度惊人。”又道,“你这么忙何必还亲自送药,叫伙计来送就好了。”

周鸿霖笑着道:“别处都是伙计送,您这里我不放心别人,所以就自己跑一趟。”他说着看了一眼顾若离身后跟着的雪盏和欢颜,视线又在雪盏身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脸一红收回视线,和顾若离道,“顾大夫,上次您说的蓟州的事情,我已经去过了,他们的药田也开始收药了。”

“是吗,谢谢。”顾若离高兴的道,“你要需要什么帮助,就直接去找秦将军,你可是帮了他的大忙。”

周鸿霖应是,笑着道:“是,有一回我的药被人抢了,就是秦将军带人给我找回来的。”

“那就好。”顾若离放了心,周鸿霖就递了个信封给她,“这是苗苗让我给您带的信。”

顾若离接过来,看到笔锋稚嫩的落款,笑着和周鸿霖道谢。

“张大夫,我帮你。”周鸿霖过去帮张丙中,两个人将药搬去后院,顾若离看着张丙中,也觉得药铺是不是要招些徒弟和药工回来,要不然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确实很累。

说好了要跟着她学医的,却一直在医馆打杂。

“阿丙!”顾若离笑着道,“你在门口贴告示吧,就说我们找药工和学徒,不论男女,先招两人!”

张丙中嘿嘿笑着道:“师父,你不用心疼我,事情不多我能做的好。”又道,“不过,你要招我也不反对。”

大家都笑了起来,方本超道:“他早不想待在柜台里抓药了,你一提这事儿他就巴不得。”

顾若离掩面而笑

拆开韩苗苗的来信,顾若离看着一愣继而失笑,出门去找周鸿霖,笑着道:“苗苗说她想来医馆学医,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下回你要是见着她娘,可以问问她娘同意不同意,要是愿意就让她哪回跟着你的车一起来吧。”

“成!”周鸿霖点头,“我过些天就要去蓟州,到时候就和苗苗说。”

顾若离道谢,回头对雪盏道:“给周掌柜倒茶喝,还有你做的点心也包一些过来让他路上带着吃。”

雪盏应是包了一包点心又将茶端给周鸿霖,周鸿霖紧张的擦了擦手才接住,笑着道:“谢谢姐姐。”

雪盏也不好意思,将东西递给周鸿霖就跑走了。

顾若离在同安堂忙了一个下午,才带着两个丫头回建安伯府,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赵勋派的两个侍卫,穿的普通的衣裳容貌也很不起眼,很难留意到他们。

“你怎么了。”顾若离和雪盏对视一眼,才发现欢颜有些不对劲,一下午都没有说话,欢颜就憋着嘴委屈的道,“我生大胡子的气。”

顾若离一愣,不解的问道:“你们又吵架了?”

“不是。”欢颜就道,“下午有个叫春容的姑娘来给您送汤品,我说您不需要就拒绝了,没想到那姑娘以前是醉春楼的,和大胡子还认识,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顾若离和雪盏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所以你就生气了?”

“他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欢颜简直无法容忍,“太恶心了。”

顾若离失笑,拉着欢颜挑着眉头道:“所以呢,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周大人的吗,他去醉春楼对你也没有影响,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那要是将军去醉春楼呢。”欢颜脱口而出,顾若离和雪盏都怔住,随即雪盏怒道,“你胡说什么,不要觉得县主宽待你,你就没了规矩。”

欢颜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就凑过来和顾若离道歉:“奴婢蠢笨,话赶话说出来的,您千万别生气。”

“要是将军去,我就打断她的腿!”顾若离挑眉道,“可是周大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

欢颜一愣,松开顾若离的手停在那里傻愣愣的看着顾若离。

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顾若离和雪盏都笑了起来,两人捧着肚子靠在侧门外的巷子里笑着欢颜,欢颜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慢慢的想明白,瞪大了眼睛道:“诶?我喜欢大胡子啊,怎么以前都没有感觉呢。”难怪她看着周铮和那个春容说话这么不高兴。

顾若离哈哈笑了起来,捏了捏欢颜的鼻子,道:“你要谈恋爱可以,但不许乱来,也不能让我娘知道了,她能允我却不见得能容得了你,知道没有!”

欢颜小心翼翼的点着头:“奴婢知道了,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等谈的不错,就赶紧嫁了。嫁了人再跟着我做妈妈。”顾若离笑着走在前头,欢颜一听就高兴起来,“县主,咱们可说好了,以后我嫁了人还跟着您做管事妈妈,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

顾若离掩面而笑,若是嫁给周铮,怕是做不成管事妈妈的。

周铮毕竟还是游击将军呢,让游击将军的夫人给她做管事妈妈,她的脸也真是够大的。

几个人进了院子,家里的人看着她都有些眼巴巴的样子。

处罚圣旨下来,崔延庭押去了皇陵,如今府里当家主事的是崔岩,他还是个没成亲的大小伙子,中馈将来不是二夫人主持就是三夫人,等崔爷成亲又得易主,说不定还要一场场风波等着。

所以,家里就有些人心惶惶……许多人往她身边凑,就想方朝阳走时,带着他们一起走。

方朝阳不可能再嫁人,过去那边只伺候母女两人,过两娘顾若离嫁了也就伺候方朝阳一人,比在建安伯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