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契约的事情。”顾若离说着进了门内。

赵勋微微驻足,看着张丙中,忽然就想到在那些马匪的村子里,顾若离为了救那些人而和他对峙的情景,她说她对事不对人……现在看来,她还是有收获的。

至少得了一个死心塌地的徒弟。

“赵远山。”张丙中看见个男子站在门外,因为太过显目,他想忽略都难,赵勋颔首走过去,拍了拍张丙中的肩膀,“许久不见!”话落,当先跨进了门内。

张丙中愣愣的看着他,他们很熟吗?可是这话他是一个字不敢说,只得垂着头跟着赵勋进门。

大堂内人来人去非常热闹,顾若离一进去就被人围着说话,赵勋也不介意,跺着步子晃悠悠的走着,引着大家都忍不住去看他,可又觉得这人气势不凡,有些胆怯的离他远一些。

顾若离觑了赵勋一眼,又被人拉着说着话。

赵勋在前面绕了一圈,一副真的来参观的样子,随即又走到后院,后院里空空的,收拾的很干净,只有一口井。

他立在井边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顾若离走到后院,喊道:“赵七爷,不去前面喝茶?”

“没看到霍小哥。”赵勋转头过来望着她,顾若离回道,“他走了,说过几年再回来。”

赵勋扬眉,问道:“过几年回来啊,你不去找一找?”话落,看着她。

“他没说去哪里,找不到。”顾若离叹了口气,“他的事情他有做主的权利,我干涉不了。”

这是提到那小子,所有失落了?赵勋扬眉,顺口就换了话题:“明儿将牌匾摘了,请圣上再给你重题一副。”

她忘记这件事了,一直挂在头顶上没有在意,顾若离点着头道:“你不说我没有想到,这就让张丙中拿下来。”她说着转身就朝前头去,赵勋看着她,微微一笑。

过了一会儿,顾若离才回来,松了口气的样子:“拿下来了,若不然一直挂着太不成体统了。”

“你不必这么紧张,不过一块匾罢了。”赵勋望着她道,“圣上也断不会因为这点事而对你心生不满。”

顾若离不敢,她和他不一样啊,情分不能消磨。

“我回去了。”赵勋说走就走,顾若离啊了一声跟着他问道,“不是说没事的吗。”

赵勋忽然停下来看着她,含笑道:“不舍我走?还是反悔了?”

“不是。”顾若离摆着手,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话来,“我就话赶话说一句罢了。”

赵勋哈哈一笑,摸摸她的头,又觉得隔着帷帽不舒服,便收了手,道:“逗你的,我走了!”话落,大步穿过合安堂的中堂出了门。

“他来做什么的。”张丙中见赵勋一走就悄无声息的走过来,“不会是打合安堂的主意吧。”

顾若离摇头,她要是知道他来干什么的,就不会猜不透他的意思了。

“随便吧。”顾若离无奈,既然猜不透那就索性不要猜了,他是什么目的,早晚都会露出马脚来。

崔延庭在宜春侯府坐了好一会儿,见天色渐渐晚了才离开,他不想回家,径直去了外室那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院门大开,里头黑灯瞎火的。

他心头一跳,大步跨进了门内,喊道:“苏儿……”

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就连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迎出来。

寻常不是这样的,苏儿不出门,只要他一来就会高兴的迎到门口来,今天也太异常了。

他推开房门进去,开了柜子箱笼以及梳妆台上的妆奁匣子,所有的东西都在,除了住在里面的人不见了。

“出了什么事。”崔延庭大步出来,去瞧隔壁院子的门,里头走出来个人,他问道,“劳驾问一声,隔壁住着的人去哪里了?”

那人认出崔延庭,立刻就回道:“下午来了十几个婆子,将里头的住的女人以及丫头婆子都带走了,至于去哪里了,我不知道!”

“带走了。”宛若一盆兜头浇下来一样,崔延庭定在原地,他喃喃重复道,“被带走了,谁会带走她们?”

那人又道:“来的婆子给你留了话。”话落,崔延庭清醒过来,问道,“什么话?”

“给你脸不要脸!”那人说完,觉得怪怪的,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是婆子留的原话!”

崔延庭浑身一怔,顿时脸色阴沉下来,能说出这种话的人,除了方朝阳没有别人。

他连道谢都没有来得及抬脚就走,在巷口上了马车,怒冲冲的道:“回去!”

马车飞奔回去。

肯定是顾若离告诉方朝阳苏儿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将苏儿带走。

这两个泼妇,泼妇!

他大步穿过内院的如意门,一路上丫头婆子见着他个个噤若寒蝉,现在家里的气氛太诡异了,轮不到她们站队,所以不管见到哪个主子,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滚开!”崔延庭懒得装,他心里的火蹭蹭的冒,也不管是谁一脚踹了,径直拽开暖阁的帘子,喝道,“方朝阳!”

暖阁里没有人,他一愣就听到身后一道女声似笑非笑道:“呵!来的还真是快。”

“方朝阳。”崔延庭眯着眼睛瞪着她,“苏儿是你带走的?”

方朝阳穿着一件大红的褙子,头发松松的挽着,面颊微红,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举手投足皆似画一般,风情万种。

“是啊。”她推开崔延庭进了暖阁,道,“不是给你留话了吗,还要来问。”

她就好像是说寻常事一样,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崔延庭喝道:“你……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把人交给我。”

“我卖了。”方朝阳伸手就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似乎有些不满意的样子,皱眉道,“听婆子说容貌不错,约莫是能卖点钱的。”

崔延庭气的直抖,指着方朝阳:“卖了,你居然将她卖了。”他来回的走,又停下来瞪着她,“你信不信我现在休了你。”

方朝阳自己给自己斟了茶,端着慢慢喝,许久才抬头看着他道:“信啊,休吧!”

他宛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了个倒仰,休了?他那天没有休,今天就更加不敢休了。

堂堂郡主,是随便就能休掉的吗。

崔延庭不由深吸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来,好言道:“朝阳,你我的事不要殃及旁人可好,苏儿她一向乖巧,什么麻烦都没有给你招,你为何就容不下她呢。”又道,“不过,要是你不高兴,那我就给她点银子,让她回家去,我向你保证,再也不去她那边了,行不行。”

方朝阳放了茶盅,就跟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面露惊讶:“崔玉林,你不会是当我拈酸吃醋才发卖她的吧。”

“难道不是?”崔延庭冷笑,女人不就是这样,就算看着不在乎,可还是会彼此间争斗争宠,就连方朝阳这样的清高的人,也不例外。

方朝阳咯咯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你是脑子这两年丢了吗,我为什么要吃醋,你哪里值得我吃醋?”

崔延庭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再也绷不住脾气,咬牙切齿的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不是告诉你了么,你让我滚出去……我便记住了,就这么简单。”又道,“我想想,今儿卖了苏儿,明儿卖谁呢……”

崔延庭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方朝阳当时受了那么大的气,为什么在顾若离封了县主后却不走,也不和他和离。

他以为她心里还是念着他的。

现在看来,她分明就是为了报复他,而留下来的。

“你说吧,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她交出来。”崔延庭忽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娶方朝阳,就算他丢了爵位,也不该去千方百计的讨好她,将她娶回来,如今她就像一条毒蛇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起来咬你一口。

“卖了就卖了,你要是爱的深就自己去找。”方朝阳摆摆手,“去吧,我说了没事别来我这里,弄脏了我的地方。”

崔延庭蹭的一下站起来,将炕几上的茶盅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方朝阳眼睛一眯,起身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崔玉林我告诉你,在我方朝阳眼里你就是个贱人。一个贱人也配在我面前呼来喝去。滚!”

崔延庭被打急了眼,反手就要还回去,方朝阳头一抬,冷笑着道:“你试试!”

他心头一跳,手举的高高的,就是不敢落下去。

“方朝阳,你不要太过分了。”崔延庭大喝一声,“我这去宫中,求圣上做主,让你我和离,我看看你还嚣张什么,一只破鞋也当自己是块宝。”

方朝阳眯了眯眼睛。

“好啊。”暖阁的帘子掀开,顾若离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抱着手臂挑眉看着崔延庭,“侯爷要去宫中那就一起好了。”

崔延庭一愣朝门口看去,指着她道:“是你告诉方朝阳的?”

顾若离并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不过崔延庭这么一问她便明白过来,走到方朝阳身边抬眉看他,道:“谁说的有什么区别,除非伯爷没有做,否则早晚都会有人知道。”

崔延庭冷冷的看着她,指了指她又看着方朝阳:“好,你们母女好样的。”他说着,怒哼一声,摔了帘子出去。

“还有件事忘了说了。”方朝阳轻描淡写的道,“你既将人送去庵庙,就索性剃头罢了,你舍不得,我替你办了。”

崔延庭猛然回头盯着暖阁,她什么意思,是说她逼着语儿剃头了?

这个泼妇,这个贱人!

崔延庭攥着拳头,大步出了门,边走边喊道:“备车,去清濯庵。”

“秋香,把房里收拾一下。”顾若离掀了帘子院子里的丫头喊了一声,秋香忙笑着应道,“奴婢来了。”

说着,就笑眯眯的进了房里拿帕子包着手,将碎瓷片都捡了放在筐里,又将地上擦干净,笑着道:“郡主,晚膳好了,要摆在哪里。”

“就这儿吧,我懒得跑了。”方朝阳揉着额头,看着顾若离道,“有些头疼,帮我瞧瞧是不是伤风了。”

顾若离叹气,过去给她号了脉又放了手,道:“没事!”

“那怎么会头疼。”方朝阳皱眉靠在炕上,顾若离不放心又换了一只手号脉,除了有些湿气外确实没有什么,她道,“今天去宫里还顺利吗。”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见着太后了。”方朝阳意兴阑珊的道,“不过没有进去西苑。”西苑的几道门,赵勋居然派了十几道关卡,莫说她便是一只蚊子,在门口也被拍死了。

赵勋做的可真够绝的。

“我怀疑二哥不在了。”方朝阳眯着眼睛,眸露狠色,“赵远山没有二哥的耐心也没有善心,他不会将人留在世上的。”

这件事顾若离不知道,不过大家都在说原来的圣上被关在了西苑,住的还是那间宅子。

这是圣上要报复他,才会特意这样安排的。

不过,方朝阳怀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按圣上行事,就应该是这样没有错,可现在不同的是,这件事是赵勋在办。

他会怎么做,没人知道。

“不会有事的,您别胡思乱想。”顾若离安慰她,方朝阳摆手,道,“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有数。”

顾若离就没有再说这件事,而是提到了崔延庭:“你把他的外室卖了?”

“我原不想计较,反正也与我不相干。”方朝阳道,“只是他叫我不高兴了,我怎么能看着他逍遥自在。”

看来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晕不愿意理会罢了,顾若离失笑,摇了摇头:“你真将四妹的头剃了吗?”

“不剃留着做什么,等她来害你吗。”方朝阳翻了个白眼,“让她好好想想,说不定就地成佛了呢。”

顾若离实在不知道说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她做都做了,她说也是白说,反而惹的她不高兴。

“我还没说你呢。”方朝阳戳着她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笨,她那点伎俩你都看不出来,还任由她骗着去见赵远山,传出去让人知道你被这种人骗了,多丢人。”

她是怕这个?顾若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去的时候就知道了,她就跟小孩子一样,做点事谁看不出来。”

“什么意思。”方朝阳不悦的道,“你是故意去见赵远山的,我不是让你离他远一点的吗,我看这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你可别做傻事。”

顾若离就想起来今天赵勋的反应,有些无奈的道:“娘,他也没有做伤害我的事,而且我们是朋友,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我们相处的还是很好的。何必要刻意去疏远。”

“你不听我你早晚吃亏。”方朝阳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看那个姓霍的小子还不错,虽说做事狠了点,不过至少人还算实在。要不然,杨家那小子也还能凑合,虽说我不大喜欢,不过也不是和我过日子,我是无所谓!”

“娘,我们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顾若离才发现,方朝阳也会这样爱操心,这才哪儿到哪儿,她不过十三岁而已,“我回去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方朝阳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理她。

此刻,赵勋坐在御书房中,看着几个对面坐着的内阁首辅翁叙章似笑非笑:“阁老的意思,是说圣上不应去祭天?”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翁叙章今年已有七十二岁,自十八岁高中进士在户部观政,如今已经为官五十四年,算是四朝老臣,为人虽有些自以为是,但人情通达,非常有威信,“老夫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如稍缓一缓,朝中六部的人缺了小半,不调配得当必然会出乱子,此时说祭天,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为什么会缺了这么多,都是拜对面这人所赐,人家都是拉拢官员,他是只要发现问题,二话不说就砍了。

这些天,朝堂里简直是血雨腥风,人人见着他都要抖上三抖,生怕被他发现了什么,被拉去砍了。

偏偏圣上还由着他,什么都不说。

他当然知道赵勋这么做的原因,一来是为了震慑,排除异己,肃清余孽,而来就是腾出位子来,留给他自己的人顶上。

“祭天和调配官员有什么冲突?”赵勋坐的四平八稳,面色非常和煦,但声音却让人胆怯,不敢反驳,“阁老想要调配谁,把名单列出来,圣上过目后觉得尚可便就成了,各自上岗各司其职,有什么不妥?”

翁叙章气的胡子都直了,瞧瞧他说话多好听,让他列了名单上来,好像主都给他做了,可事实上呢,他只要接了这件事,赵勋就一定会暗示他列哪些人。

他是傻了,才会帮着他安插自己人,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不如赵将军自己列吧。”翁叙章就道,“若是缺人手,下官倒是可以调些人手来帮将军打下手。”一个武将也想插手朝政。

赵勋的野心,他是一点也不藏。

“也好。”赵勋满脸怒意的样子,“这些事阁老不做,那就赵某自己做,我便不信,我赵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翁叙章愣住,他没料到赵旭就这么直白的同意了。

他还要脸不要,他就不知道推辞一下?!

“好了,好了。”圣上无奈的看着两个人,道,“你们一起去办吧,三日后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

赵勋起身抱拳应是,翁叙章只得跟着起来应了。

却是跟吃了黄连似的,一嘴的苦涩却吐不出来。

本来就是他的事,如今不但拱手让出去了,赵勋还觉得委屈了自己,翁叙章发觉自己吃了个闷亏。

“明日朝会朕打算和诸位爱卿说一下远山的封赏。”圣上看着两人道,“翁爱卿回去也替朕想一想,明早前给朕递封奏疏。”

翁叙章应是,这还商量什么,不是镇国将军,那就要让他把首辅让出去了。

赵勋坐了回去没有说话。

“你们瞧瞧这封折子。”圣上递了本奏疏给苏召,“大宁都司送上来的。”

苏召直接将折子给赵勋,赵勋拿着折子看了一遍,凝眉道:“我记得大宁都司的马一半保定马场送去的,另一是年前从关外购进的,怎么会都生了病。”

居然整个军中的马都萎靡不振,请了大夫瞧也看不出什么原因。

“听说得是易传染的病。”折子上的事翁叙章已经知道了,“圣上看,要不要在京中请几个比较得力的兽医过去看看。”

圣上点头,就看着翁叙章,道:“此事就交给爱卿去办吧,速速派人去。”

马对于兵来说,不亚于双腿,若是瓦剌人来了,没有马他们不用打就胜负已分了。

“我去看看吧。”赵勋看向圣上,道,“大宁都司我已经好些年不曾去过,走一走也能增进一些了解。”

翁叙章暗中瞪了眼赵勋,还增进了解,难道不是因为大宁都司不是你的人,你才要去的?

圣上却觉得赵勋亲自去很好,赵勋办事他很放心,“好,那就辛苦你了。”

“圣上客气了,这是微臣该做的事。”赵勋好些想到什么,面上很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