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皇帝的寝宫为甘泉宫,皇后的寝宫为飞霜殿,自从皇后娘娘诞下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之后,皇帝陛下就很少在飞霜殿过夜,或者说,皇帝陛下几乎不近任何女色,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其他妃子,都是如此。

事关皇家子嗣,皇帝此举自然引来朝野非议,不乏有清流言官上书,只是皇帝一概置之不理,而且此事不同于后宫独宠,言官们无法将罪名安插个某个女人的身上,又不能直指皇帝本人,久而久之,便无下文了。

今天,皇帝陛下破天荒地来到飞霜殿,没有身着帝袍,也没有头戴帝冠,仅仅是一袭黑色常服,衬得他身形挺拔非常。

平心而论,已经快要年近花甲的皇帝陛下并不显老态,看上去大概只有不惑年纪,既能彰显威严,又不会显得太过年轻而失于轻浮,面容与萧白极为相似,只是相较于齐王的几分天然女相妩媚,御宇天下二十年的皇帝陛下更有坚毅之态,已经故去的太后娘娘说他“坚固可托”,老臣萧公鱼赞新君为“坚刚不可夺其志”,也正如当年萧玄登基后一力推行新政时的自勉之语,“世间事不过择一是路力行之,利害不管,是非不顾,一切阻挠扰乱之无知庸流,毫不能动此坚忍不拔之志,方能成事也。”

皇帝陛下于女色无意,皇后娘娘不用担心其他女子争宠,而且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萧白已经是十拿九稳的皇储,她自然可以安心做自己的六宫之首,一国之母,不过其地位虽然尊崇无比,但仍旧比不得已经故去的太后娘娘,无法干预朝政,故而平日里生活里颇为悠闲。

当皇帝陛下来到飞霜殿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与一位女官弈棋,因为先帝太后的缘故,帝后二人之间没有太多的礼数规矩,皇后仅仅是屏退女官,然后起身相迎。

皇帝陛下看了眼刚刚下至中盘的棋局,笑道:“这些年来,你的棋艺倒是进步不小,比起咱们刚成亲那会儿,可是强出太多了。”

皇后娘娘温婉一笑,“妾身的棋艺都是陛下教的,自然不如陛下远矣。”

皇帝陛下温声道:“你这话里透着亏心,堂堂西河郡王府出来的女儿会不通棋艺?我可是半点也不信。”

在私底下的时候,尤其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面前,他很少会去自称为朕,而是用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我字。

皇后娘娘眉眼泛着笑意,笑道:“当初一见面,还未等妾身说话,陛下就要教妾身下棋,难道妾身还敢拂了陛下的好意不成?”

皇帝陛下似乎想起了那段轻松闲暇的年轻时光,脸上的神态柔和许多。

徐皇后轻声问道:“陛下今天过来,是因为知南的纳采礼?”

皇帝点头道:“再有两个时辰韩瑄父子就会进宫,然后徐北游会先来飞霜殿拜见你,然后再去甘泉宫。”

皇后笑了笑,“妾身知晓了。”

皇城之外的白玉广场上,停留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人人着新衣新帽新鞋,每四人抬一个什盒,什盒四尺之长,一尺半宽,高二尺五,分四层,每层放置一件物事,共有八十一抬,又有其他诸如绸缎、锦帛等琐碎物品,共有四十抬,总共有一百二十一抬。

这便是徐北游的聘礼,总价值超过百万两银子。

也只有这时候,徐北游才会觉得原来银子也不怎么经用。

公主的纳采之礼都有严格规矩,时辰不到,不得入内,所以近千人都要在广场上耐心等待,韩瑄与徐北游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并肩而立。

徐北游转头望去,暗卫府的白虎堂就是右手旁的不远处,而身后的大齐门外,则是囊括了大半衙门的千步廊。

韩瑄目不斜视,望向面前的承天门,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一晃二十年匆匆而过,物是人非啊。”

徐北游收回视线,轻声道:“我听人说起过,当年先生你被罢官夺职之后,便是从此门而出,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韩瑄笑道:“这算什么,当年武祖皇帝还是从此门扶灵入宫,扶持大郑哀帝继位,为日后先帝立国打下了根基。”

徐北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