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屋顶上三个人的影子拖的很长。小影子仰着头,微阖双目,轻轻地嗅着那宜人的芬芳,这气息不同先前,它极轻极淡,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存在感,明媚而温暖,犹如和煦的春风,带来伟大的复苏的能量。

这时候的海霸,明明在寒冷的北海,屠魔人却惊喜地发现瓦缝里一朵即将盛开的野花,他伸手去拈,却被小影子格开。

“人家好不容易才开的,折它做什么?”小影子护着那朵小花,嘟着嘴道,“是大人的力量让它盛开的……”

屠魔人用难以置信地语气道:“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力量,能让花在这样的气候下开放。”

“这是大人的龙技——沐春风。”小影子道,“有唤发生机的力量。现在,她正在为那个大美人疗伤,也同时泽被了这些花草。”

楼外楼一阵唏嘘:“她简直是神。”难掩钦佩与艳羡之色。

小影子摇了摇头,轻声道:“她不是神。神有无限‘赋予’的力量,而她却要为那偿还代价。雪千寻的伤害会转嫁到她自己身上的。”

楼外楼不由一震,笑容停顿在脸上:“姑娘,在下可否斗胆一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影子沉默了片刻,道:“就当我们是爱管闲事的人罢。”

楼外楼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然,终究不便再追问,只道:“雪千寻的伤势极重,转嫁到任何一个人身上,恐怕也……”

小影子道:“还有阿真姐姐呢。她本就是医道奇才,如今也觉醒了龙技,她足以照顾好她们两个。”话虽这样说,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忧之色。可是,看似顽劣任性的她,却极听倾夜的话,从早晨至现在,不仅连房门都没碰过,即使她十分挂念屋子里的情况,也是一次窥视也没有。她不敢对屋内之人打扰一分一毫。

太阳缓缓下沉,终于掉进了海里。小影子蜷缩成一小团,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

门打开,阿真翩然走出,唤了声:“小影子,大人找你呢。”

楼外楼和屠魔人身体还没来得及动,只觉身边一阵旋风刮过,小影子就没了影。原来她一听见召唤,就风也似的飞进屋子,一头扎进倾夜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腰,没有一句话,只是那么抱着,就好像隔了几百年没见到似的。

倾夜宠溺地拍拍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冷了么?”她似乎是后悔了下令禁止小影子调皮,只是,若是真让这个小兔子待在身旁,恐怕她就没办法集中精力做事了。

“现在不冷了。”小影子用额头蹭着倾夜,甜甜地道:“大人好香。”

倾夜笑了笑,明明已经疲累不堪,仍是任由她这么挂在自己身上。

巫美上前道:“小影子,大人累了哦。”

小影子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眨巴着乌溜溜的黑眼珠,望着倾夜,乖巧地问道:“大人,今天我乖吗?”

倾夜笑道:“嗯。”

“有赏么?”

“嗯。”

“大人今天晚上在哪休息呢?”小影子边说边扭,一副乖巧得要开出花朵来的模样。

巫美道:“虽说是我先接到了大人,今晚也不敢打扰她,这里那么多房间,大人当然是要一个人好好休息。你,别想了!”

她们说到这,楼外楼和屠魔人都觉察到了什么,不由对视一眼。屠魔人悄声道:“喂,你看,这是什么情况?”

楼外楼耸了耸肩,道:“你说呢?”

屠魔人道:“两个?”

楼外楼摇了摇头,眼睛向阿真一挑,道:“估摸那个也是啊。”

阿真从不在言语和举止中表现出亲昵,但是她的无限柔情发自内心,流露于眼波。稍作观察就不难发现她对倾夜的深情厚意,而倾夜对她自然也是温柔爱惜,关怀备至。

屠魔人感叹一声,难掩艳羡之情:“难得她们三个相处的这般融洽啊。”转而,他看见了锦瑟。毫无疑问,锦瑟与她们颇有渊源。

“小楼,你说那个锦瑟该不会也……”

屠魔人把声音压得极低。然,他们之前的谈话,那五个女子都充耳不闻,唯独提到锦瑟,五双眼睛齐齐望了过来。五双目光,五种复杂的意味。吓得屠魔人连忙拱手,迭声道:“抱歉抱歉,在下误会了。”

楼外楼忙打圆场,道:“雪姑娘的伤势怎么样了?”

倾夜道:“还好。”

事实上,楼外楼对雪千寻的关切,明显多于屠魔人,只是,身为男子,实在不便近前看视那个重伤卧床的女孩。他默默观察了倾夜良久,最终选择了信任——管她是什么意图,总之她是救了雪千寻,况且,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候,伊心慈走了过来,她递给楼外楼一碗汤药,令楼外楼一怔,转而醒悟:除了伊心慈,连他自己都忘了他也是刚刚遭遇重创。在海霸天心,他的及时出现,格开了星海对雪千寻的致命一击,紧接着他便获得了星海一班人的热情“回报”。

阿真想起在海霸天心的事,歉意地一笑,道:“抱歉,因为你一直精神很好,我倒是忘了你的伤势。”原来那时候发生的事,阿真、巫美、小影子在暗中都见到了,她们是跟屠魔人一起的,刚好看见了楼外楼被星海打飞的情景。

楼外楼道:“阿真姑娘客气了。四位姑娘的大恩,已经无以为报。在下皮糙肉厚,一点小伤不算什么,怎敢有劳阿真姑娘费心。”说完,望了一眼伊心慈,恭谨道:“熟人面前,就不必客气了。这位医师,若再遇上打打杀杀的事,在下这条小命,就拜托您了。”

伊心慈脸颊微红,心中无限感激。自从阿真这位比她段位高出数级的医师出现,伊心慈的医术就几乎不再有用武之地。这一天,她除了按照阿真传授的法门调养自己虚弱的身体,再就是负责所有人的饮食。身为一名医师,却对同伴的伤势束手无策,她心中的挫败感,自难言说。

而楼外楼,似乎是唯一能够体察到伊心慈心情的人。

只是,从一开始伊心慈就发现,楼外楼对雪千寻的关心,超乎寻常。就算楼外楼因为效忠何其殊才救的雪千寻,那他也太舍生忘死了。一个人的付出是出于职责,还是出于情感,明眼人自能分辨得出。尤其是伊心慈,她本就心思细腻,何况,她所观察的人,还是她所熟识的青龙护法。

“他一定喜欢雪千寻罢……其实,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雪姑娘有绝色美貌,又天赋异禀……哎呀,我这是在想什么!”伊心慈胡思乱想着,脸上的表情时而忧愁时而羞愧。

楼外楼一口干了那碗汤药,俨然一副喝酒的气势,擦了擦嘴,道:“这时候若有一大坛美酒,才痛快。”

屠魔人笑道:“喂,说这话你心虚不心虚?不认识你的人还以为你是多么海量呢,可别怪我揭发:诸位,咱们面前这位仁兄,可是不折不扣的三杯倒!倒了还算好的,说不定还会耍酒疯呢!”

伊心慈听了扑哧一笑,停止那些胡思乱想。屠魔人所言不虚,这让伊心慈想起了数年前青龙护法那可笑的醉相——有够丢脸呢。

锦瑟偏了偏头,饶有兴致地道:“原来青龙护法也跟咱们的大祭司一样,有耍酒疯的前科啊。”

屠魔人对此极感兴趣,忙问:“西风是怎么耍酒疯的?”他实在难以想象,西风那样一个冰雕玉琢似的亭亭女子,微微动一下手指就能杀人的魔王,竟然还会耍酒疯。

伊心慈忙道:“锦瑟乱讲,大祭司才没有耍过酒疯。她只不过……只不过也是沾酒就醉罢了。”

锦瑟用审视的目光望楼外楼,调侃道:“你对雪千寻的情意,可是不寻常呢。”锦瑟突然道出了伊心慈十分在意却无法问出的话,这让伊心慈紧张起来。

楼外楼微微一笑,率然道:“聪明人面前,无需绕弯。锦瑟说的不错,在下确实非常关心雪千寻。不过,关心自家的小妹妹,岂非天经地义?”

那前半句让伊心慈凉了心,后半句却让伊心慈震惊。

锦瑟道:“雪千寻、西风,还有阁下,你们原是一家人呵。难怪我总觉你看起来眼熟,原来是因为你和西风颇有几分神似。”

楼外楼道:“早知道会被你猜到。到今天这个地步,大家不妨一切都挑明了罢。”说到这,他望了一眼伊心慈,他知道伊心慈效忠何其殊,但,也仅仅是一瞬的迟疑,他终究是合盘道出原委来:“我和西风其实是龙凤胎兄妹。我们的母亲是夙沙行芷。但是降生之日,却对外公布诞下的独我一人。正如占卜师所言,那一日甚巧,夙沙族长的夫人也恰好临盆,诞下的正是这位雪千寻。老实说,至今我也是不明白,族长为何要隐匿雪千寻的存在,他将雪千寻藏在圣琅峰上,陪伴她的仆人都是哑巴。而我的同胞妹妹西风则作为雪千寻的替身,去做了夙沙家族的大小姐。”

锦瑟道:“何其殊执行屠魔令时,你是怎样逃脱的?”

楼外楼道:“夙沙家族的成名人物自然是帝王全力抹杀的对象。我不姓夙沙,不算是宗家的人。另外,我的武功来自夙沙族长和我父母的亲传,论修为,绝不在舍妹西风之下,但族长严令我韬光养晦,不得将锋芒溢出。”

锦瑟道:“默默无闻的外戚少年,实则身怀绝技。这也就难怪你能逃出屠魔令的杀戮了。”

楼外楼回想数年前的那场浩劫,不由心生感慨,道:“之所以能逃出生天,是因为有数十名同族的舍命掩护。我看着一个又一个夙沙子弟倒下,却无法有片刻的停留。那其中,也有我的妹妹西风。她的衣裳被血染透了,我却……”

伊心慈道:“你为什么不救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