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闻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纳兰性德《浣溪沙》

六月初,上海进入梅雨季节。

一连数日都在下雨,少有晴天。上海本就气候潮湿,又逢上梅雨,屋里的空气一整天都是沁着凉意的。好在将要入夏,总归冷不到哪里去。

窗外下着小雨,苏清绾掀开身上的薄毯,再小心搁下手里正在绣的物件,起身走向门口。只是还没走到,门外便已传来一个声音,“小姐可是有事吩咐?”

苏清绾停了脚步,温声答着,“春生去楼下有段时间了……”门外立刻回话,“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唤春生姑娘上来。”

苏清绾淡淡一笑,礼貌地回了一句,“劳烦了。”门外再无声音。

苏清绾转身慢慢往回走。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一整片笼在雨帘里的绿意,蓬勃清透,平易盎然。

苏清绾静静看着,思绪渐渐飘远。

她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

她并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只知道似乎是黎家在上海的一处私宅。苏锦枫把她从周庄带回来之后,便安置在这里。

她心想其实这样也许更好,平静的过自己的日子,过去的就权当已经过去……不见他,也不去想他,毕竟他值得更好的女子。至于她,时间总有能力抹去一切的……

门口传来声响,苏清绾回头,正瞧见春生进门。看她手上空空,苏清绾已大概了解了。

春生一脸不高兴,边走边抱怨,“小姐,他们又将报纸收了。”

这怕是铁了心要断了她们同外界的联系了。春生忿忿地想着,转身坐在椅子上,皱眉继续说,“我今个早上路过厨房,听那几个饭婆子聚在一块碎嘴,说是这些天广东的仗就没停过……”

苏清绾听到这,眉头不由也微微皱起。

“小姐,前两天报纸上还说,河南也开始打仗了。”春生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安稳日子可过了……”

苏清绾虽心下亦是不安,但仍轻声安慰着春生,“不必过于担心,上海与其他地方,总归是不一样的。”

午时雨渐渐停了,天上的乌云被风吹散几片,屋子里总算透亮了些。

苏清绾坐在窗前,换了两股针线,想着今天便赶着将手上这幅牡丹绣完。四周安静无声,春生去楼下煮茶了,尚未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静,淡然。

“你倒过得自在。”

苏清绾抬头看去,随即微微一笑,“黎小姐来了。”

黎风清一身暗红色旗袍,身材姣好,妆容精致。她顺着屋子慢慢踱了两步,看向苏清绾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我来这几次,你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绣花……”她看着苏清绾,似乎是真的好奇,“你难道就不想离开这里?”

苏清绾低头专心绣着花,没有回答。

“要不要……我帮你逃出去?”黎风清在房中站定,眼睛直直看着她,语气刻意压低,有着明显的试探意味。苏清绾提起嘴角浅浅笑了笑,侧身拿起小剪子将多余的线头剪掉,表情仍是淡淡,“对我来说,在哪都是一样的。”

黎风清嘲讽地一提嘴角,想了想又问,“难不成你这是在……欲擒故纵?”苏清绾的表情始终平静,“我不懂黎小姐的意思。”

黎风清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语气渐渐变冷,“那需要我给你念一念上个月报纸的头版新闻吗?”她说着一步一步靠近苏清绾,眼睛一眨不眨,仔细审视她的表情,“顾黎两家彻底决裂,顾家二爷深受重伤,未婚妻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