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赵青河的想法一致,夏苏认为,赵府各房明争暗斗从不休,各打各的小算盘,但总体不伤根本。

百年士族树大枝多,一代代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方能长存。

赵府或者财政紧缩,家族名望一如从前,名贵非常,要做到这一点,子孙至少对外争气。

再看鲁管事换画,照遗书上的说法,属于个人行为,手法却与冯保胡子一伙更接近,而非受二房指使。

说实话,为了银子就让管事偷画卖,而且还是偷大老爷的画,如同弃库房的多年经营不顾,二老爷二太太那么会盘算,不可能短视至此,反而最不可能是这件事的主谋。

正因为与之前的换画案相似,董霖也十分重视,甚至请仵作验尸,结果却差强人意,尸体没有异样,遗书也为亲笔,那位办事一向心急的苏州知府很快判定自杀。董霖气得跳脚,但没有任何可疑的证据,只好无可奈何结了案。

赵青河没跳脚。不但不跳,也不像从前那样帮着大老爷尽心办事,好似与他无半点关系,不是悠哉出门结新友会旧友,就是窝在家里看书,与夏苏调侃逗趣,聊些书画界的人和事。

要不是夏苏已有些了解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会同董霖一样,以为他放弃寻找凶手了。

雨丝渐密,夏苏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轻身纵到廊下,贴墙而走。忽见,一点亮,幽火般飞快,不断闪过树,花,石,十分鬼祟。

黑夜独有的青彩,在夏苏的淡褐眸里,晕染开来。她细眉愉快一挑,身形刹那动起,比幽火还快,上廊檐,踩屋瓦,准确追着那点火。一如所有的夜间动物,黑暗对她施与最强大的保护,被追之人毫无所觉,出了赵府,经过一片拥挤的小院,进入一户人家。

有趣的是,夏苏无比熟悉这一片,就在半年前,还是她的安居之区域,赵家安置亲戚和管事家眷的外家院落。她却没时间怀旧,落在幽火消失的屋子上方,悄悄揭瓦。

屋里一男一女,男的站着,女的坐着。

“不是让你别来了么?”女人保养得宜,看得出风韵,却看不出年龄,模样标致,眼气儿尖利,“万一让府里人知道你我有来往,保不准就怀疑到你身上了。”

男人五十出头,两鬓斑白,却眉清目朗,正脸方耳,长相十足正气,行为却全歪,将女人一把拉起,对准她的嘴吧吧香了两口,笑得有色,“托你死鬼丈夫的福,府里如今入夜后没有人敢乱走,我出府轻而易举。”

女人曾在大太太那里悲悲切切哭丈夫,是鲁管事的未亡人。

夏苏也记得那男人。正月十五那夜,大老爷率众管事开库房,她在屋顶上瞧热闹,见过这人站得远,是库房的人,但不是那些掌着大柄钥匙的主管。

男人不规矩,女人却也不甘寂寞,回勾对方的脖子,艳唇吐气,娇嗲迷人,“托死鬼福的,又岂止这一桩?要不是他的死为咱们争取时间,把那些字画古董及时换回去,这事可就闹大了。谁想得到,那幅《暮江渔父图》偏偏让大老爷送上不系园,又偏偏被人看出假来。当初老鬼就差拍胸脯保证,说这画造得跟真的一样,就算是大老爷,也分辨不出呢。”

男人的猪手稍缓,好奇道,“那老鬼到底什么人?”

女人全身瑟缩一下,声音好不畏惧,“劝你最好别问,否则,一旦你做事出纰漏,就和鲁七一样的下场。老鬼说过,失败即死,绝不容情。更何况,老鬼戴着面具,鲁七和我都不曾见过他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