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作画求质不求快,周叔和老梓也跟她一样,所以半个月才出得来一幅《岁寒三友》,还算是难度不高的图。

“今年不接了。”赵青河不懂画,却懂满足,“遇到杨汝可是运气好,他是徽商,来苏州无关生意,纯粹游山玩水,又正好碰上他今年回乡祭祖,以后与我们未必再能见上一面。可想赚本城人的银子,那得先混熟脸建人情。趁年关将近的三个月,我打算把画市踏个底朝天。不过,活可以不接,妹妹有空还是得给我作几幅小画,扇面也行,钓鱼先放饵。”

夏苏点头应了,又将银票都交还给赵青河,“你就去上回的钱庄,把三百两拆了四份,周叔和梓叔各一份,你我两份。周叔那份要单取五两银子换成铜钱,其余的作成存票。梓叔喜欢现钱,近来银价便宜,你帮我换三十两银子,另四十五两和周叔的银子存一起。一百两定金暂不用兑,等拿到全款再分。”

赵青河知道兑铜钱是为了应付周旭的“恶婆娘”,却不知另一个梓叔的银子怎么也要分,而且还是交给周旭。

不过,作画那边的分工分酬由夏苏管,那两位年轻的叔叔又似乎都有难言之隐,奇怪的事落在他们身上一点不奇怪,因此赵青河没寻根究底。

“我能支用自己那份么?”他应酬要花钱。

夏苏眯起眼,水光淘浅了她的褐瞳,底里沉金。

赵青河觉得她会说“你的那份是家用”,同时看着她那双皙白的,五指并拢,玉勺无缝,兜财手。

“随你。”兜财手居然——

“漏缝了。”赵青河大奇。

夏苏已知他的话意,悠悠说道,“我的钱又没少,你的钱本就是你的。”她兜得好着呢。

“妹妹怎能那么——”没心没肺。

“像我。”明明不记得从前,却真正苏醒,知道自我逃避太可笑。而泰伯,泰婶,大驴,还有这位来历不明的义妹,成为心甘情愿背负的责任。

夏苏瞥去一眼,“泰婶的医术虽不错,也不能包治百病,横竖要支你自己的银子,不如再找个好大夫看看,兴许除了不记得事,还有别的毛病。”

赵青河大手盖向夏苏的头顶,在她转冷的目光中,没达成拍头的目的,把手收了回来,“妹妹对外人都能说出早去早回,反而对义兄横眉冷对,不太好。”

又来了。

他抓住“早去早回”不放,她就只能横眉冷对,“赵青河,那你也早去早回。”行了吧!

赵青河一脸正经,“妹妹,我给你找个大夫瞧瞧吧,脑子直来直去不会打弯,也是一种傻病。”

夏苏气结,转身往马车走去。

赵青河心里大笑,脸上也咧着嘴,跟着夏苏转身,冲乔阿大做个手势,让他不必上前,同时得了便宜还卖乖,“捡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听说千斤堂葛大夫药到病——”

忍无可忍!夏苏忽然旋身,月华裙起狂澜,云袖卷流风,脚离地,人升空,赘厚的秋裳化为一只轻灵彩蝶,动作快过眨眼。

远立着的乔阿大眨了那么一眼,来不及讶异,就只见彩蝶收翅,月澜平伏,风停云静,还是晴好的一片太湖水,那对男子女子宁美若画。他想,好一阵大风,连夏姑娘都被吹转了身。

夏苏瞪着赵青河,满眼不可置信。她的轻功胜在出其不意,力小却未必不能出奇招,只要看准对方的要害。但,饶是她动作那么快,想踢他高傲的下巴,却被他那般轻松化解了。她以前也踹他踢他,他没还过手。

“小人!还不给我还来!”足尖点地,砂石隔棉袜刺着脚趾,脚上已无鞋。

赵青河的笑脸十足可恶,一袖垂落,没人看得见袖中右手捏着一只绣花鞋,“不是小人先动得手?难道我活该被踢歪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