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暗衣伏顶,不但安全,还能将屋里屋外的人声听得清清楚楚。

一般而言,她是很有节操的夜行者,不过送到她眼前的热闹,不看白不看,且下面声音都听全了,干脆移开瓦,视觉听觉同步进行。

先见一个年轻的姑娘,显然就是芷芳,对鸨妈哭诉她的首饰银两都落了贼手。

鸨妈一边劝慰一边骂贼娘养,又叫护院们赶紧到处巡园子去,抓不到小偷,好歹查查是否还有别处失窃。

又见一华服贵客走进屋子,鸨妈立马笑得见钱眼开,把芷芳说得好不凄凉,好似遭了这回偷,晚年无所依。

那位细声安慰着芷芳的客人随手一抬,就有仆从双手奉送银票一叠,开口说赎身。

鸨妈脸上开了一朵大喇叭花,芷芳姑娘却很从容,只柔声泣腔,说不敢再在这屋里待了。

华服客就道,赎了身,人自然要跟他走,等捕快问过案,今夜就去他别院,又让她不用带衣服之类的行李,他会为她重新置办。

芷芳轻声细语,道迄今吃穿住用都花妈妈银子,屋里所有就当了谢礼,全给妈妈也不要紧,只想问妈妈要墙上那幅古画当嫁妆。

鸨妈蘸了唾沫数票子,乐得没边,说那画虽古,却无名,但女儿喜欢,自管拿去。

随后老婆子又叽呱几十句。

夏苏总结成四个字——芷芳好命,然后冷眼瞧那男客走出屋,从容的芷芳姑娘脸上终于露出得色骄色。

别人看不见,居高临下的她却看得门清,丝毫不意外。

约摸三刻时,衙门来了五六号捕快。

捕头大胖子,气哼哈哈抱怨半夜三更不让睡觉,在屋里溜达一圈就出门问话,连不懂问案的夏苏都觉得太敷衍。

不料,那个男客又来。

捕头低头哈腰,态度截然不同,把第一个发现可疑黑影的小丫头问得泪涟涟。

要不是男客提醒捕头,会否与近来几桩入室行窃的犯人是同一贼,胖捕头好似恨不得立马定案,拿小丫头交差了事。

屋上秋风索寒,但夏苏一直低伏,动都不动。

她只有逃跑的本事,拳脚棍棒一律不通,被人抓住,再封逃路,那是铁定要倒霉的。

所以,她这门轻功藏隐练就得极深,刮风下雨,夏暑冬寒,不曾间断过,同时也练出了坚韧。

这一趴,一个时辰,她头部以下的身体与屋瓦成为一体。

今夜当然抓不到贼,等华服客一走,胖捕头也就收了队。

虽有护院加强戒备,但已经被偷过的屋子,心里自然而然就会懈怠,不到片刻,两名护院加入夜值队,到别处巡看去了。

夏苏这才动了,身轻如燕,翻檐似舞,夜色之中仿佛一片落下天来的深云。

但她竟不是离开,反而闪进了屋子。

屋里仍点着几盏纱画灯,她仔细自己的影子不停外窗绵纸,踮足行至内厅。

不为别的,就是对那幅无名的古画好奇。

她胆子是小,可她修习轻功,逃跑为二,看画为一。天下好画多藏于内室,她想观想摹,方法很多,最快的一种却是潜夜,不必经人允许,不必与人攀交。

之前透过瓦缝看,一幅传神的墨笔花鸟,听闻无名古画,她就觉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