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苏过了两年穷日子,难得闻到上好的酒香,故而能忍酒瘾,现下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么晃,如何忍得住呢?

纤纤十指,一根根吸上陶碗。

“最后一碗。”赵青河却非纵容,看她轻轻皱了皱鼻子,将那不太满意的样子全收入眼。

有人管着,也好,不过既然是最后一碗,夏苏就改了小口抿,十足珍惜着。

片刻工夫,对门的丫头探出来两趟,一回比一回焦面,还反复看着日头,等人,但等不来。

“赵子朔不来了吧?”还能等谁?夏苏觉着有些无趣,“你盯着,我喝完这碗却要走了。”

“听吴二爷说,他与你相识是因为碰巧下得一场雨?”赵青河却问了一句无关的话。

看似无关,夏苏反问,“你觉得不碰巧?”

赵青河将坛子里的酒倒尽,“你躲雨碰到吴二,此刻赵子朔不来我却在,这二者异曲同工。”他喝酒很干脆,也不像莽汉留哈喇子那种,碗空了,一脸清爽,“都不是巧合。”

夏苏一直捧着酒碗,似猫啜饮,全无慌张,“那是。吴其晗是墨古斋的大东家,平时只和大客名家往来,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想让他看我的画买我的画,不用些心思,如何接近?他家住杭州,苏州有墨古斋分号,而且到苏州就必到广和楼听评画。为了等他,我在广和楼喝了半个月最便宜的茶水,借着雨势,让他相信我只是个躲雨的姑娘,方能说上话。”

赵青河眸光赏悦,“好耐心,好计策,便是吴二能想明白,也会为你诚意打动。那么,你与周叔说得扇面,要背着吴其晗,却是为何?”

夏苏不稀罕赵青河夸奖自己,扇面却要他去卖出好价钱,就道出实情,“吴其晗那幅扇面虽非唐寅之作,却是文征明仿唐寅的戏作。他以为是无名画工所仿,要我挖补,我觉得可惜,重作一幅给他,留下了文征明的真迹。此事不甚光彩,但也不涉良心。文征明本就是大画家,他仿好友自然不是为了钱财,正好考验我们这些画学后辈,会欣慰此作留在明眼人手里。你如果能卖,也要跟买家说清楚,是文征明的真迹,不可与唐寅混淆。”

赵青河一听,连连道了好几个妙字,“妹妹牵强附会的本事也是高段。”

夏苏不理他的评是褒还贬,面上十分正经,“我要真挖补文征明的画作,才是牵强附会。至于吴老板自己低价购高价卖,我已不论他狡狯。”

也就是她和吴其晗彼此彼此的意思。

赵青河并非贬她,却无意为自己撇清,起身笑道,“妹妹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到这会儿,要还不知道赵青河去哪儿,夏苏就眼瞎了,可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手掌翻上,带着笔茧的手心倔强得漂亮。

“你只管去,去了不回来也无妨,银子留下。”

赵青河知道她防心比谁都重,银子已经掂在手里了,忽然也生出一点固执,“若请客的是别人,你也一视同仁要银子?”

夏苏直接从他手里抠出银块疙瘩,“那倒不至于,请客的人都离桌了,我还干坐着么?”

赵青河盯瞧着她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以为你憎恶我。”

夏苏盯回去,冷峭的神情里掺进一股子莫名其妙,“赵青河,你这熊脑子之前塞了什么,我是很好奇的,不过你如今既然清空了,填新物什之前,我就再告诉你一遍。我不憎恶你。干娘还在时,我当你是她儿子,干娘不在了,我当你是不相干的人。你犯什么傻发什么痴,与我无尤,要实在想你我之间搭根枝,就得借泰伯泰婶。我当他们是亲人,他们对你忠心耿耿。”所以,她看他让岑家收成忠狗而无动于衷,只负责抢他的月俸。“你死,我不难过也不痛快,不过世上少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