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之中,陈文珺正在做着出嫁前的最后准备。

到处是喜庆的红色,虽然以陈文珺的性格,大红大绿这样的恶俗颜色平时是见不得她闺房的门,可是现在也是由不得她,千百年下形成的规矩和习俗便是如此。

两个喜娘口角含线,两手不停的在陈文珺的鬓角处穿梭,将那些代表是闺中女儿的绒毛给绞掉,显露出白皙光洁的皮肤。

再将头发上挽成髻,配上身上大红色的袍服,一个新娘子形象的美丽少女便是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两个姐姐早就嫁为人妇,少不得此时要拿小妹打趣。

“吉时良至,中山王应该快到了。”

两个喜娘,还有一群丫鬟都将随陈文珺一并出府,喜娘是负责和中山王府的人对接,布置新房,撒帐子,说吉利话,这些事都是陈规,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照做就可以了。

两个姐姐,在此时却是将陈文珺拉到一边说悄悄话,无非是教导一些床枕之上的事情,陈文珺已经得了母亲教诲,并且看过枕边书,此时还是面红过耳,羞不可抑。

至于中山王,当然不会有人教导他,而且谁都知道徐子先已经纳了个妾,这些事当然是无需再教导了。

“外间已经有欢呼声了。”

另一个喜娘凑到窗前看,在内宅当然看不到什么,不过紧接着有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拍手道:“抬彩礼的队伍已经进坊门了,很快到门口。侯爷问,是不是准备好了,一会儿中山王过来,要请小姐到前厅行礼。”

“听说挑彩礼的队伍,从坊门一直到东门哩。”

“最少有十几万人在街上瞧热闹,整个福州的人怕都是跑出来了。”

“了不起啊,三小姐这场婚事,怕是要够人说上二十年。”

仆妇们多半是三四十左右的年龄,最为八卦,谈起外间的热闹和传言来,也是津津乐道,连手头的活计都忘了。

陈文珺面颊微烫,心中充满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这一场婚事,很明显有替中山王府造势的目的,陈文珺冰雪聪明,不要人说就相当明白。

但她也是知道,这其中也有徐子先一定要将自己风风光光接过去的原意……此前的若干次通信中,徐子先就相当坚决的讲述过自己的想法。

曾经在岐州的过往,懵懂的好感,那个曾经很顽皮的半大小子,在父亲徐应宾兵败后阴郁的神情,眼中孤傲的眼神……过往的一切象是走马灯一样在陈文珺的眼前晃过……

陈文珺轻轻吁了口气,眼神中充满柔情,甚至有一丝妩媚之色。

不管怎样,她要嫁过曾经的南安侯府,现在中山王府了。

徐子先说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有替先祖复仇,有自保之意,但相当多的努力是为了能把陈文珺娶回家。

说那句话的时候,徐子先眼中充满着决绝之意。

陈文珺不知道两世之事,也不知道徐子先失去自己之后的痛苦,更不知道她曾经经历的苦痛。现在的她,只是满怀欣喜,等着出嫁的新娘子。

……

“还真是麻烦……”徐子先在东门外等了两刻钟多的时间,挑担才全部从东门进入,时间是肯定超过了闭门的时辰了,不过守门的禁军或是厢军武官,谁会拿这一点小事来质问中山王?

吐了口气之后,徐子先才策马向前,文官之中,只有李仪和方少群两人跟随,其余人等,不是留在东藩主持下一步的工商农牧之事。

尽管两世为人,两世都经历颇多,但一想到将要迎娶陈文珺时,徐子先的内心也不无波动,甚至有相当激动的感觉。

可能只有两世为人,执著于某种事物的人才会理解徐子先此时此刻的心情。

“大王要摆开场面,就只能忍受眼下的麻烦了。”方少群其实和徐子先一样,都不喜欢眼前这种过于热闹和浮华的场面。

他策马到徐子先身边,用折扇点点城门内狂热的人群,轻笑道:“这些人,因为大王的战功和武力而依存崇拜,若是大王打了场败仗,损了声望,跑过来丢臭鸡蛋的,也还是他们。”

“我倒不是太过悲观,”徐子先不动声色的道:“百姓心中自是有杆称。”

“或许吧。”方少群微微一笑,不与徐子先争执。

早前这个刘知远的幕僚身上还有不少狂狷之气,有种目无余子的狷狂,现在却是已经收敛多了。

徐子先入城之时,守城门的厢军将领已经迎了过来,脸上满是诚挚的笑容。

这人应该是齐王的旧部,很有可能在赵王麾下受了排挤,不被重用,今时此日,看到已经被任为副大都督的中山王,脸上的笑容已经充份的绽放出来。

方少群挤了挤眼,做了个鬼脸,故意落后了半个马身。

这样的被万民拥戴,官吏将佐欢迎的场面,当然只能由中山王一个人接受。

徐子先将马鞭往厢军武官的肩膀上略搭了搭,说道:“你叫李俨,我在齐王府见过你。回头你下了值,可以到我府里喝酒。”

李俨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他不过是个营指挥级别的厢军武官,在满是权贵的福州城里就是芝麻绿豆式的小官,齐王府他能去,不过是因为是齐王的老部下,而不是官职资历。

李俨带着哭腔道:“下官却是没有想到,大王居然还记得下官,回头下值,下官一定去王府讨杯水酒喝。”

徐子先略点点头,说道:“莫带什么礼,我甚么都不缺,人来了就好。”

李俨赶紧躬身拱手,说些感激的话语,待他抬头时,徐子先已经策马离开了。

四周的禁军,厢军,还有一些围拢在城门处的百姓都看到这一幕,很多人交头结耳,对李俨颇感羡慕,同时有人也是道:“好久不见中山王,此前就记得身形高大,脸白,长相不俊也不丑,就象个寻常的后生。这一次再看,不同了,不同了。”

这人不说哪里不同,其实倒不是卖关子,而是真的形容不出。

有人接话道:“是不是留了胡须的原故?”

那人沉吟道:“也不尽然……”

男子蓄须,在这个时代无须大惊小怪,徐子先毕竟年轻,此前病重,缺人服待,他自己当然也不会剃须,时间久了便留了满脸的虬髯,看起来人成熟稳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