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城附近能抓的人都被抓光了, 一年过去, 就算当时没被抓走的,也都跑了。

杨云海的父亲杨无人能得这么个外号就在于当年他抓丁时是能一气跑出八十里, 把邻镇、邻城的人都给抓来充当自己的“丁”,而且只要是不小心出现在野外,没有在城里的人都会被算做野人抓走,而且男的当兵,女人和小孩子卖掉, 老人杀光。

致使辽城方圆百里内, 无城无镇。

杨云海是不太清楚自己父亲当年是怎么做的,但他知道虽然有几个小城消失了, 不过在每年上交赋税时,他都要把这几个城的税给交上去。小城镇依附大城交税交贡是惯例,所以直到如今,可能乐城的大王也不知道在他的臣民中已经没有那几个城了。

回到现在, 他开始发愁一件事, 就是抓不到足够的丁口了。去年抓来的人还没有怎么用就损失了近一万人,虽然他重新把辽城的兵马都给拿了回来也算不无小补, 可那些损失的人还是让他非常痛心的。

“只能买了。”杨云海叹气。他开始召来许多商人, 言明要年轻的奴隶, 而且只要男奴, 只要比门前的栓马桩高就可以, 但不能掉牙, 生白发, 如果送来的奴隶中有生了白发的,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商人们走了以后,他又去见了公主。

“太守说的是。”姜姬点头,“辽城发生如此大事,连我身边的侍人都损伤过半,再让您交什么赋税就太过分了!难道不该把钱赔给受损失的百姓们吗?”

“公主仁慈。”杨云海笑道。

姜姬道:“只是我不会写字,请太守代我执笔吧。”

杨云海来找她想让她出面对乐城的大王说,辽城今年就不交税了,因为辽城损失惨重。

姜姬当然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不但答应得爽快,在杨云海代写书信时还特别义愤,骂了一通燕人,又骂了一通不体恤百姓的乐城贵族,点名道姓说冯、龚、蒋三家狼子野心,最会欺压小城小镇,还让他们对辽城好一些,不然她回去就告状!

杨云海边听边写在锦帛上,他让公主替他拒绝交税也是想玩心眼,本以为这个被扔到这里来的公主不会太痛快答应,没想到她不但答应了,还在信里把乐城数得着的姓氏都给骂了一通。

……公主,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赶到辽城的?

杨云海打定主意这次让人去乐城要好好打听一番。

解决完这件大事,他就开始练兵了。

兵营被重新修建起来,辽城城郊处每一天都能看到热火朝天的士兵们,他们五人一行,十人一列,穿着皮甲或藤甲的士兵在前,身后跟着的总是那些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人。

一声鼓,止;二声鼓,起;三声鼓,奔。一声金,止;二声金,收;三声金,奔。一遍又一遍,昼夜不停。每一天,都有人因不遵军兵而被砍头挂在军营的墙上,当杨云海站在将台看到眼前的队伍越来越像样子,不禁含笑点头。

“报!”

一个身背红旗的士兵跑向将台,站在左侧单膝跪下,解刀解剑,喊道:“启禀大将军!有敌来犯!!”

“何人来犯?”杨云海愣了一下,忙问。

“来人没有挂旗!不知是何人!”

“有多少兵马?”

“一队二百有余,距辽城三十里,其他……尚未探得!”说完,令兵就把头磕在地上,“求大将军饶命!”

杨云海,“暂且记下你的狗头!去吧!”

令兵冒出一身冷汗,赶紧退下了。不是他不想探,而是人手不足,他们那一队也就十个探马,能及时发现有人朝着辽城来已经是运气了,但只知道有多少人,却不知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对辽城是否有恶意……如果太将军想杀鸡儆猴……

这人打了个寒战,他们现在管大将军,也悄悄叫他“杨无人”。那个杨无人是砍外边人的脑袋,这个杨无人,是砍自家人的脑袋。

白贯来了,但他并不想牺牲自己的人,所以他给他的人说的是“捣个乱就走”。

带人过去的人是个小伯长,不乐意了:“我就白跑一趟吗?”

“几百人,你还想跟人家成千上万的人打架吗?”白贯觉得为这个事出动上千的人太浪费了,就让一队人去,多带兵奴,好歹也凑了六百多人。“到时人家来了把你们一围,射箭都能把你们都射死。”

小伯长想想同意了,不过还是说:“那我要是抢了东西……”

“半成归你,剩下的要拿去给太后看看。”他叮嘱道,“多杀人,割了头带回来。”

伯长一路行来,碰上的野人、行商都被他给杀了充人头了,摇摇摆摆来到辽城附近,正想放出探马,就撞上了辽城的探马。

他身边的人说:“杀吗?”

伯长犹豫了一下,“杀吧。”

这些人就把杨云海撒到外面的这一队探马全砍了。但数来数去就杀了九个,伯长扼腕:“看来是跑了一个!”

他一寻思,既然有可能被发现了,他也跑吧,于是带着人后退了,还让人传话另外两队人也都后退,不要再前进了。

等杨云海再让人来探,就找不到踪迹了。

然后过了数日,在杨云海没有提防的情况下,伯长带着兵马摸到了兵营附近,正好撞上一队正在练习的士兵,百人上下,此人大喜!一看这些就是生兵!只有二成的老兵!立刻带着人如旋风般袭击过去,冲散人群后,赶着大半生丁跑完全砍了。

杨云海得知消息后带着人追上去,在两天后追上了,两边一边是且战且退,杨云海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也没吃多少亏,没能生擒伯长,只杀了几十个来不及跑的喽啰,最后还是让人跑了。

伯长只花了几十个兵奴的代价就砍了一堆脑袋回来,自然十分风光。白贯大喜,勉励他再接再历。

此伯长姓姚,见此只得带人再去。另有一伯长姓图,看他这功劳来得轻松,也自请要去,白贯纵不舍得,也不好拦住底下人发财,只好放他们去。

于是这二人再袭辽城,被守株待兔的杨云海撞个正着,两边再战,各有死伤。

这二人回到燕地,各自不服气,再去请战,白贯无奈,觉得两人在一块反倒会打架,干脆一人去一次,就算要报仇,也一个一个来。

接下来,姚伯长胜后,图伯长败,姚伯长再胜,图伯长就甘为下首,姚带图去了一趟,又胜了一次,两人就握手言和了。

数战下来,辽城已经又过了两年。

杨云海已经要支撑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在这两年间,公主用各种办法支持他,替他给商人担保,甚至还让姜武偷偷从浦合运盐土来给他换粮、换人。他可能早就备上礼物去找燕人求情了。

但正因为公主的支持,让他没有台阶下!试想,连弱质女流的公主都替辽城奔走,他这个大将军难道能先低头吗?

望着窗外的杨树又一次抽出了绿芽,他不禁思考,辽城的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姜武坐在沧海楼里,他已经看起来像个成年人了。

姜姬在去年托马商送信给他后,他很快就赶到了辽城。

但那次见面,她发现姜武变了。

他不再像一个少年,青涩的让人一望既知。

他长大了。可能时间和距离都促成了他的改变和成长,他现在变得让她都觉得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