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鬼是鬼,是因为鬼和人不一样。

鬼看人是人,也同样因为人和鬼不一样。

鬼怪食人因为鬼怪的义中,食人天经地义,不食方为异类。

鬼怪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吃人而感觉羞愧和错误,人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鬼怪认为那是一件残忍的事。

有人将墨家的这群人看做鬼,在一些墨者看来,这反倒是好事。

至少,这更近了墨子的兼爱之义:至少没有人看成是齐国人和泗水人的区别,以至于因为这个理由便要至死方休。九州人和九州人可以兼爱,齐国人和泗水人不能兼爱。

几日过后,这些义如鬼怪的墨者又干了一件让谷邑的民众瞠目结舌的事。

墨家居然将那些被俘的齐人组织起来,去挖掘修整一直有水患的南济水,竟然没有让这些俘虏修筑城墙以为将来的战事。

说做就做,竟无半点推诿拖延。

能够在南济水取直这件事中得利的民众自发地参与其中,军队中有着千百人管理经验和墨家守城术中早已存在的组织术,很快就将这件事分配的井井有条,每一天都可以看到挖掘的进展,竟似真的可以在月余之内完工从而彻底根绝南济水这一段弯路给谷邑带来的水患。

那些受益于墨家作为的民众,带着一丝期待问道:“你们不走了吗?”

能问出这句话,便已经等同于箪食壶浆。

留在谷邑处置这些事的六指却用很正规的“墨家”式的言辞回道:“我们走不走不重要,留下也好、离开也罢,重要的是这条沟渠确实可以让万民得利。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做呢?”

“适曾言,勿以利小而不为,勿以害小而为之。就算将来有一日我们离开了,但是南济水再也不会淹没谷邑,那么这就够了。”

模棱两可的回答,民众们感动莫名,可却有人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一些齐军的探子斥候,听到这番话快马加鞭地来到了武城,将墨家在谷邑的作为回报。

在他们回报这件事之前,南济水之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武城,数万齐军震惊不已。

主帅田庆和公子午更是惊慌莫名,其时公子午破口大骂道:“蠢如犬彘!六万大军被四万人一日而破!平阴大夫无能至极!”

田庆虽然惊恐,可还保留着几分清醒,叹息道:“义师之强,鞔之适之智,非平阴大夫所能及。背水列阵,未必为错,若是野战一样也是一日而破。”

临淄军团数日前已经进驻武城,对于那些在武城惶惶不可终日的费地贵族而言,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大原木。

那些逡巡在武城附近的费国民众之兵和前来支援的义师果断选择了撤退。

刚刚进驻武城的时候,田庆可谓是志得意满。

虽然之前已经接到了平阴大夫求救的书信,但是田庆觉得平阴大夫有六万之众,墨家深入重地,背后尽是齐城,就算能战而胜之,那么义师也必然损失极大。

就算不能胜,平阴大夫若是能据城而守,自己在武城修整后击破费都,兵锋直抵滕、薛等地,威胁泗水,到时候义师主力必然回援。

可不曾想,才短短三五日,消息便传来,平阴大夫的六万大军在南济水全军覆灭,平阴大夫被俘,五万齐人投降。

自此,济水一线一直到平阴、历下,都无兵可用。若墨家破了平阴,临淄危在旦夕。

更为可怖的是这一战墨家损失微乎其微,还能再战。

田庆知晓几年前最之地齐军被击败的事,但却实在没想到义师的战斗力强悍到了这种地步,心中骇然之余,其实便已知道这一次墨家和齐国对泗上的争夺,墨家已然获胜。

作为一军主帅,知道友军覆灭的消息后能保持镇定思虑对策,这是一个作为主帅的基本素质。

如今斥候回报,说墨家在谷邑的所作所为,在田庆听来,却不是六指所说的那么光明正大。

以他看来,墨家虽有利天下之心,可如今在谷邑又是丈量逃亡贵族的封地、又是修建挖掘沟渠治理水患,民众皆信服不念旧齐,墨家岂不是要占据济水?

济水险要,只要墨家夺取了成阳,那么整个济水流域都可以在墨家的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