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帝本就心情不好,被宗人令一威胁,顿时火冒三丈:“那就给我滚!”

宗人令唬了一跳,论辈分,他都是昭宁帝的爷爷辈了。做了一辈子宗人令,连上皇都没有这么当众扇脸的。气的全身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昭宁帝冷笑道:“我才即位几日?你们做官多久?国库空虚能寻的到我的不是?朝廷内忧外患,堂堂宗人令不思解决困扰,竟在乾清宫耍性子闹脾气!现是闹脾气的时候?只想受着尊荣不愿承担苦楚的,统统给我滚!我还不信天下那样大,找不出干活的人了还!”说毕,喊太监,“叉出去!御前失仪,夺其郡王爵!”

宗人令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昭宁帝坐回位置上,问进来议事的朝臣:“有事说事,少特么的给我吵那些有的没的!朝中无钱,海运是重中之重!我把大哥的幕僚调去了盐运衙门,谁再敢下黑手使绊子,休怪我不讲情面!”

昭宁帝鲜有对朝臣大发雷霆,阁臣与六部霎时都不敢蹦哒了,安安生生的回话讨论,安排春耕事宜。

吏部赵尚书道:“前日陛下令杨志初统管江西,他才举人,又无卓越功绩,出任布政使极不妥。”

昭宁帝眼锋如刀,那是庭芳的自留地,他要能插的进人去,还用吏部尚书叽歪?盯着赵尚书,再给他整幺蛾子,他也懒怠敬个老外公。同严鸿信一样,女儿管生不管养,要你们何用?

赵尚书被盯的一个激灵,再不敢扯闲篇,直接道:“不若任其为四品左参议,布政使与参政皆空,陛下以为何?”

为了限制权力,阁臣才五品。杨志初的确不曾做过官,先前预备让他去别处做个小官,庭芳要争取,昭宁帝也只得应了。南昌那地界儿,可不是空降了谁就能管的着的。不在杨志初上头压着人,庭芳大概可以接受。昭宁帝点头道:“也好。”又补了一句,“这才是办事的态度!”少扯鸡零狗碎,事实面前,所有人都老实点儿!

户部尚书又道:“陛下,安徽果真要行王田么?”

昭宁帝道:“不然你去安徽分田么?”

众朝臣沉默了一下,今天昭宁帝的心情不是一般二般的糟糕,迅速调整姿态,回话变的干净利落。户部尚书道:“臣已着人点库存之种子,只安徽暂无府军,还请暂调江西兵力维持秩序,诱百姓安生种田。”

昭宁帝爽快的道:“可!此事着兵部去办!安徽分田之事,照江西旧例。”

阁臣韦鹏云道:“女子分田,有悖男耕女织之天和。”

昭宁帝点头道:“你说的是,不分也使得,你想个法子杜绝溺杀虐杀女婴,我便循汉唐旧例行事。”

韦鹏云:“……”

昭宁帝木着脸道:“尔等朝之重臣,遇事休同我讲这不好那不好。要找茬挑刺的,把解决方法一并奉上。殿前乃议事之所,不是你们彰显口才文学的地方!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是叫你们来我跟前显摆的!我不通文墨,从此奏折一律白话!谁再跟我掉书袋,休怪我不看折子!”

众人纷纷应诺,一个家族一日尚且有二三十件小事,何况朝堂。光预备春耕,文件来回不知凡几。昭宁帝从早上一直忙到酉时,才腾出空儿来问太监:“你们谁去了定国公府?四丫头怎样了?”

还未离开的袁首辅心中叹了口气,他其实对庭芳印象还算不错。那般大才,若是个男子,倒可做个忘年交。耳里听的昭宁帝的装相,百般不是滋味。四丫头,是很亲密的称呼。比四妹妹犹显得宠溺。其饱含的暧昧,怎怨得朝臣相疑,后宫妒忌?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昭宁帝行了礼,默默退出了乾清宫。

李初晖呆呆的坐在坤宁宫,皇后的哭声一直不断。她想起姥姥使来的人急切的嘱咐,要她去求情,否则连带她也要颜面无存。心里立刻生出了叛逆!母后平日眼里只有弟弟,此刻有事了,就要她来顶缸!在坤宁宫呆了一日,到饭点儿也没想起她饿不饿。若是在秦王妃跟前……李初晖委屈的一吸鼻子!她嫂嫂带着她时,何曾受过半分委屈!母后还暗示她说大嫂子间隔母女,当她听不出来么?可是她现在住在坤宁宫,母后又关怀了她几许?是,弟弟身子骨弱,弟弟需要母后的照应,可她呢?口口声声说大嫂子心里藏奸,藏奸的日日查她功课,不藏奸的母后看过她的课业本子一眼吗!

昭宁帝本就是个大孩子,李初晖能深得其宠爱,聪慧自不必提。寻常孩童都能分辨谁待她真心,何况伶俐如她!厌烦的看了内室一眼,有功夫哭,没功夫去求情?腾的站起身往外头冲去。

宫女在后头追着,一叠声的喊:“公主,您慢些!天黑了,宫门要下匙了,可不能再出去!”

李初晖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一口气跑到乾清宫,抓了个太监问:“父皇得闲么?”

对着昭宁帝的心尖子,太监不敢怠慢,行礼道:“公主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李初晖点了点头:“有劳。”

太监快速进了乾清宫,回报于昭宁帝。昭宁帝又是一阵火起,李初晖才七岁,就知在外头安静的等,早起来求情,也只是悄悄跪着,并不大声喧哗更不哭闹。赵太后一把年纪了,就敢在乾清宫里横冲直撞!又不是后宫!那几个棒槌儿子就更不提了!这喵的教育孩子的水平何止天壤!不*儿受委屈,使人把她唤了进来,温言道:“夜里冷的很,你怎地不穿斗篷就来了?”

跟着伺候的宫女差点吓死,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昭宁帝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闲杂人等退下。把李初晖抱在身旁道:“你来替母后求情?”

李初晖低低应了声:“嗯。”

昭宁帝叹道:“事儿没那么简单啊!”文官从来山头林立,严鸿信竟有统合之力,必然要削弱。严鸿信虽是他岳父,他却没有信的十成十。状元郎出身的阁老,在他被文臣围追堵截时一味装死,其忠心已不可期。拍着女儿的后背,有些心疼。怎么就托生在了严春文的肚里?不来求情是不孝,来求情则极易在他震怒下失宠。这坑孩子的亲娘,简直跟赵太后一脉相承,无怪乎那两个人处的来。

“父皇!”李初晖抬头望着昭宁帝,“我去与太傅赔罪,您饶了母后可好?”

昭宁帝心疼极了,多懂事儿的孩子!只为难的道:“不独是她羞辱太傅之事。”

李初晖含泪道:“无可挽回了么?”

昭宁帝道:“我想想。”又对李初晖承诺,“便是废了她,我也不打算立后。果真要废,父皇便册封你,定不让你受半分气。”

李初晖呜呜哭着。

昭宁帝拍着女儿道:“初晖,父皇还有一事相托。”

“女儿谨遵训。”

“你确实要去一趟定国公府,去把太傅请回来。太傅文武兼备,你同她学是极好的。”顿了顿,又道,“还要按住你的弟弟们,再不许胡闹。”

李初晖无法理解,疑惑的看着昭宁帝:“一个臣子,需要如此善待么?”

昭宁帝道:“你不用懂,记住就是了。你今年七岁,这个年纪……正好……”

“那大嫂子呢?”

昭宁帝笑笑:“休沐日再见吧,或是请她来宫里玩也使得。你大嫂子一手好字,教你们几个,绰绰有余了。”

李初晖又问:“若太傅求情,父皇可能饶过母后?”

昭宁帝道:“此事我与太傅再议。”

李初晖瞪大眼。

昭宁帝低声对女儿道:“朝臣不止一般使法,一件事也不止一种结果。你现在还不懂,只记住一条,万不可与太傅起冲突。你要哄的太傅似你大嫂子那般疼你,甚至忘记了她还有母亲的职责。你是女孩儿,她最喜女孩儿。”昭宁帝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记住,你要紧紧缠着她,像你小时候缠着那些好耍的人一样。把她扣死在宫里,不到天黑别放了家去。”

李初晖敏锐的道:“大嫂子丢了妹妹,会难过的。”

昭宁帝噎的半死,良久才道:“我不想杀太傅,如此,更好。”揉揉李初晖的头,“皇后之事,你不用再管。里头夹杂着无数纠葛,你陷进去了,落不着什么好。再则,我未必废得了她。”

李初晖听的半懂不懂。昭宁帝郁闷非常,这个年纪合该肆无忌惮的玩闹,竟被卷入事端!严春文自己不敢来,倒敢使女儿来缠!心里越发厌恶严春文。见天已黑尽,也不着人送李初晖回去,吩咐太监道:“夜深了,我且要看折子,你收拾间屋子来,安顿大公主睡下。明日一早送去□□,叫她嫂嫂照看。或有空,带着去定国公府寻太傅耍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