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铮!”曹骏嘹亮的嗓音,手起刀落的砍着人,“你个王八儿子,你怎么才来。”

周铮离的他很远,在鼓声和乱糟糟的打斗声中,还是把对方的话听的很清楚,他也啐了一口,满脸的风雪,“早出来能拦到他们吗。再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怕了,也好意思做总兵,你给老子滚下来。”

曹骏冲着他呸了一声,“谁怕了,我就从来没怕过。”话落,他杀的越发的起劲儿,朝众人喊道:“兄弟们,灭了这群人,晚上进城老子请客。”

“将军,这可您说的。”大家哄笑着,将赵梁阙用来夹击的八千人像赶鸭子一样的拢在了最中间,刀起刀落如同在地里收大白菜。

颜显策马到周铮这里来,喊道:“你留一半给我们,剩下的人你带走去支援你们爷。”

“爷说了,先清了这边。”周铮嘿嘿一笑,道:“这里很快的。”

颜显哈哈一笑,就在一刻钟前他还是抱着必死的心,只懊悔没有给崔婧容留一封信,至少要在死前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可是一刻钟后,情形就变了,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没有时间让他激动,若不然他真想此刻坐下来,喝一杯酒,或罪或哭,发泄一下此刻心中的情绪。

“老子告诉你们。”曹骏在那边吆喝,“大家都是自己人,你们之间还有许多人,以前都是老子的兵。”曹骏看着剩下的几千人,且越来越少的人喊道:“你们跟着赵梁阙,就是谋反,现在放下兵器投降,老子保证让你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绝对不追究你们今天的事,要不然,你们今天一个都活不了。”

他指着周铮,指着穿着银色铠甲的虎贲军,“你们看看,他们也是八千,可却是大周最强的虎贲军。你们掂量掂量,你们打的过吗。”

那些兵明显迟疑了下来。

“赵梁阙谋反,你们也跟着谋反,知道什么罪名吗。”曹骏喊着,其中有个游击将军回击道:“你不要骗我们,我们得罪了镇国将军,他不可能留我们。你说的不算。”

“你找死。”曹骏气的不得了,“不要和他们废话,杀了,都杀了!”

周铮哈哈大笑,和曹骏道:“我就说你可以把总兵的职位辞了,跟着我后面常随吧,以你的能力还是能胜任的。”

曹骏气的瞪眼。

“你们说的是真的。”方才那个游击将军被人踹了一脚又爬了起来,盯着他们三人等回话,曹骏懒得废话,周铮正杀的起劲儿,唯独颜显颔首道:“赵将军整顿军务时,也是有奖有罚。你做错了当然要罚,可你若做对了,他什么时候苛刻过你们。”

颜显话落摆了摆手,这边战事停顿下来,被包围的人缩在中间,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不过一刻钟而已就变成了丧家之犬,瑟缩着生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

在赵远山虎贲营面前,他们所有的反抗都变的毫无意义。

“好……好。”忽然有人喊道:“我……我们投降。”

城墙上,赵梁阙拿着千里眼看着,就看到那边忽然就停下来不打了,他喊霍繁篓,“小霍,你看他们。”

“怎么了。”霍繁篓回头看着,就看见远处的战场忽然平静下来,两方的兵都停了下来,一切好像静止了一样,“他们投降了。”

啪嗒一声,赵梁阙砸了手里的千里眼,气的他脸色发紫,整个人都在抖。

“这般废物。”他恶狠狠的道:“留着他们何用,这才上战场就被打的投降了。”

霍繁篓倒是不意外,淡淡的道:“郡王,他们毕竟不是您的兵。”

赵梁阙一愣回头看着霍繁篓,随即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在说韩鹤山。”霍繁篓用下巴点了点头城楼下,就看到韩鹤山和赵勋就打在一起,两人也是停下来马来,好像在说话,又好像没有说,“他们在做什么。”

“聊天啊。”霍繁篓趴在城墙上往下看,“看样子,认识的啊。”

赵梁阙顿时眯起了眼睛,很显然,此时此刻他开始相信霍繁篓的话了。

“说不定一会儿,韩鹤山也会带着人反冲回来。”霍繁篓轻描淡写的道:“郡王,您还是先回宫里吧。”

都到这个地步了,赵梁阙怎么可能放弃,而且,他也放弃不了,他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了。

“来人。”他喊了侍卫过来,吩咐道:“告诉韩鹤山,这一仗若赢了,镇国将军就是他的。”

来人眼睛一亮,顿时应是跑下了城楼。

“小霍。”赵梁阙道:“让你回来不是给我分析谁是内应是叛徒,我要让你给我出谋划策,是要让你领兵和赵远山决一死战。”

霍繁篓点了点头,“我正在想呢。”

赵梁阙很奇怪的打量了一眼霍繁篓,觉得霍繁篓这几天说话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是不是对本王有不满的地方?”

因为韩鹤山的事,霍繁篓确实直接表现过抵触和厌恶的情绪。

“没有,没有。”霍繁篓一口否决了,“郡王您想多了!”

赵梁阙又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回头去吩咐手下的人事情,袁伟昌和宋己站在一边,头上的汗犹如三伏天似的,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城楼下,韩鹤山戒备的看着赵勋,咬牙切齿的道:“那又如何,这天下迟早是郡王的。”

赵勋懒得和他废话,提刀拍马,韩鹤山瞳孔一缩人迅速往后躲了几步,险险避开赵勋手里的刀,但是一缕头发生生被他削了下来……

赵梁阙的兵节节败退,原是一干豪气的冲出来决一死战,打到现在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因为虎贲营的救援,赵勋这里的士气更旺,两万人逼着三万人无路可走。

这也是史上绝无仅有的。

“将军……将军啊!”忽然,一片有人站在马车的车辕上摇臂呐喊,“我好想你啊。”

赵勋间隙扫了一眼,就看到吴孝之站在车上堆着一脸的笑正挥着手,一身纯白的直白故意打扮成仙风道骨的样子,不过,一年多没见他的头发到是花白了不少,他颔首道:“去后面待着去。”

“好叻!”吴孝之应着,“老夫去找县主去,老夫也想县主啊。”

他一路从京城到岭南,从岭南赶回京城,路上还要躲着藏着,吃没吃好,睡也不敢睡客栈,可真是比黄连还苦……

“嗯。”赵勋嗯了一声,也不管吴孝之听得见,听不见……吴孝之催着车夫往后走,就见他马车的车壁上叮叮当当的响着,一会儿功夫马车就成了刺猬一般。

他也不惊,那褥垫挡着脑袋缩在车里往后面去,忽然马车就和一匹马撞在了一起,吴孝之哎呀一声爬了下来,就听到外头有人笑呵呵的道:“对不住啊,我生手!”

“嘿!”吴孝之眼睛一亮刷的一下掀开帘子,“张丙中。”

张丙中一愣看向吴孝之,就指着他,“你……你……老头儿,好久不见啊。”

“谁老头。”吴孝之脸一沉,“你不是县主的徒弟吗,在这里做什么。”

张丙中嘿嘿笑着,一身的脏污和血迹,“刚才我以为我们要输了呢,心想做大夫也没有用了,就拿着刀也来了。”

“然后呢,杀人了吗。”吴孝之问道,张丙中一副当然了的表情,“我杀了好几个。”

他是跟在别人后面补刀,瞧着没死透的就冲上去补一刀。

吴孝之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思,笑眯眯的道:“走吧,现在这里用不着你这样的大夫了,快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我正要回去呢。”张丙中喊着齐戎,“齐大夫,回去喽。”

齐戎远远的抬头应了一声,道:“知道了,来了!”

张丙中回头看了一眼,喊杀声中,赵勋的人开始搭梯子,架着木桩开始撞城门,京城的城门不好撞开着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只要是门,一次不成十次不成,百次之后总有成的时候。

韩鹤山带着人拦着,赵勋踏着人的肩膀落在木桩上,木桩撞开阻拦的人群,轰的一声砸在了城门上,秦大同道:“要不,撞城墙。”

“城墙不行。”赵勋回道:“这里的城墙你撞不开。”

忽然,有人自侧面冲了过来,去砍推着木桩的士兵,赵勋目光一厉反身后下,将那人踹到在地,随即刀刃一划那人颈口的血喷溅了出来,他踏着数层的尸体,稳稳站着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对面的人。

不会儿功夫,他四周就被人包围起来。

就在这是,京城上空又传来那道歌声,回荡着让着修罗场一般的战场显得越发的血腥残暴,吧知道是谁在哭,风吹着哭声像是冬夜山里孤寂的风,呜呜咽咽的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又极度的惆怅。

他们打仗是为了什么,目的是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连谁是逆贼都不清楚,怎么就打成了这样……昔日的朋友,兄弟就冷冰冰的躺在自己脚边,丢了性命,而下一个就会他们自己。

保家卫国,他们在保家吗,他们是在卫国吗。

赵勋抬头,看向城楼上,赵梁阙露出的半个脑袋,还有那双阴郁的眼睛,他淡淡一笑弯弓搭箭,对着赵梁阙的方向便射了过去。

赵梁阙吓的蹲下来惊出一身冷汗来,霍繁篓在一边道:“郡王莫怕,距离太远他就是大力神转世,也射不上来。”

“嗯。”赵梁阙惊觉自己丢了风度,忙咳嗽了一声,看向赵勋。

赵勋舞着刀身姿犹如游龙一般,他派出去的三万人,此时此刻只剩下一半人不到,从攻打变成了防守……不等他心痛此时此刻下面的情况,就听到一阵阵的马蹄声传来,随即他身边的常随就喊道:“郡王,虎贲营来了。”

赵梁阙抬头看去,就看到那边的战场已经彻底停歇下来,他的兵都被原地反捆在地上躺着的,而虎贲营已经彻底腾出手来,朝这边冲了过来。

“爷!”周铮喊着,胡立马速极快,“爷,我们来了!”

赵勋回头去看,点了点头,道:“辛苦了。”

“我们终于可以痛快打一仗了。”周铮笑着,赶到赵勋前面,“爷,您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

赵勋停下来看着周铮,又看看胡立,道:“这里交给你们,我去攻城!”

“好。”周铮大喝一声,“驾!”就冲了出去。

赵勋一拍马,喊道:“冲!”

他很少这样吆喝,所以他猛然出声惊了大家一跳,随即一个个都更加兴奋起来,就听到他接着道:“进城,曹骏请你们吃酒!”

“哈哈。”众人大笑,回应着道:“爷,我们要将他喝的找不着娘。”

赵勋颔首,道:“尽管喝。”

大笑声中,哭喊声中,马蹄声中,砰的一声巨响,木桩撞在了城门上。

城中,百姓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儿郎们,你等杀敌不是保家卫国,而是助纣为孽,天理不容!”

“儿郎们,只有活着才能看清这世间的险恶,只有活着,才能享受世间的美好……投降投降吧,只有赵将军,只有朝廷才是你们值得去死,值得依赖的。”

歌声哀怨痛彻,婉转着飘荡着进入每个人的耳朵,其中还有女声,低低的哭诉着,喊着,“儿啊,我的儿……我生你养你不是让你堕入阿鼻地狱,我是让你安稳活着,为娘心疼啊。”

女子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就好像自己的娘在远处召唤着自己,包含了热泪等着他们回家。

“赵将军!”忽然,不知从哪里有人问道:“你是不是叛贼!”

赵勋手中的动作一顿,扫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轻蔑……他要想解释,当初来京城时就会打了旗号,可是这样的解释有什么意义。

只会去和赵梁阙争的面红耳赤,好像两个跳梁小丑。

这世上,右眼有脑子会相信他的人,自然就会相信。

没有质疑,也不用回答。

“当然不是。”就在这是,赵安申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直裰,收拾的一点都不干净,比街上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可是他这么站着就有一股俯瞰天下的君主之矜贵,“我七叔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救我父皇而来京城勤王的。”

他话落,众人这才从他话中听出来,他是太子赵安申。

“是他。”赵安申指着城墙上,“是他关了我的父亲,还想逼死我们兄弟姐妹,祸乱朝纲,是他,他才是逆贼!”

太子的指责无异于是此刻最强大的力量……城中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句话,如同回应和验证一般,“儿郎们,你等杀敌不是保家卫国,而是助纣为孽,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