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用过晚膳梅氏抱着赵晴儿在院子里散步,韩妈妈跟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说实话,静安县主的医术确实不简单,那般情况下,她也能保母子平安,要是换做别人,昨晚不说一尸两命,至少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那倒是。”梅氏唏嘘道,“就算没去看,也能想象得出当时的惊险。”

几个人拐了个弯,赵晴儿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韩妈妈道:“小郡主要走左边。”

“好,好,走左边。”梅氏就换到了左边,赵晴儿就不哭了,乖巧的趴在她的肩膀上,梅氏无奈道,“说她笨,可只要一点不同她都能发现,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韩妈妈笑了笑,道:“小郡主其实就是聪明的,等稍微大点就好了。”

梅氏笑了笑,道:“托您吉言,希望如此吧。”

心里却想起昨晚的事,不由觉得可惜:“看来我也是小看静安了,她居然在进太子府就不动声色的露了风声,引得太后和皇后都去了。”这要是没去,今儿可就热闹了。

“怎么能笨的了呢。您想想她这点年纪医术这般了得,要是蠢的怎么能学的会。”韩妈妈低声道,“不过,这一胎后,沈夫人往后就不能再生了,冷眼瞧着,怕是要嫉恨县主的。”

“这还不好啊。”梅氏轻轻揉揉的拍着赵晴儿,含笑道,“等太子大婚那日,我想法子去看看她。”

韩妈妈担忧的道:“太后娘娘那么生气,将孩子也抱走了,您看她老人家会不会……”

“在太子大婚前断断不会的。”梅氏凝眉道,“她也不傻,能瞧得出来的。”

韩妈妈点了点头,叹气道:“可这瞧得出来也没用,她一个妾室,还能怎么样。”太后娘娘要治她,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只要到时候安抚好太子也就无事了。

“有太子在,捏不死的!”梅氏说着,见乳娘迎过来,忙将赵晴儿递过去,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她若是轻易就能被谁弄死了,当初亦不可能被……”她说了一顿,道,“说起来,我姑母还没给我回信。”梅氏说着叹了口气,“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还不知什么样,岭南那边的大夫稀奇古怪的,我就真怕她出事。”

梅氏和姑母的感情比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好,就连韩妈妈也是原来贞王府的嬷嬷。

“你放心吧,有郡王在呢,不会有事的。”韩妈妈说着,眼中露出羡慕之色,“郡王和郡王妃的感情,可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奴婢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第二对。”

梅氏也羡慕不已,当初她成亲时什么都没有想,只想找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能像姑父和姑母那样,简简单单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

不过,愿望总归是愿望啊,这世上能成为佳话传奇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这世上也没有男子能像姑父那样一心一意的了。

当初她觉得赵勋太顽劣不好掌控,赵勋却要温和许多,又是世子……没想到不过几年的功夫,兄弟二人就翻天覆地了。

赵政的心思不纯,对感情更是多了算计。

如今想想,赵勋反而要纯粹许多,听说静安以前的容貌可是奇丑的,他也不曾嫌弃……不过,以他的性子,也不会谈的上多喜欢。

赵勋的心里只有他的大业和野心。

“不想了,有的事情急不得!”梅氏道,“有的事情,要抓紧一点才好啊。”

韩妈妈垂着头没有说话。

“我去正院看看。”她说着,往前走着,“如今家里太冷清了!”

韩妈妈道:“王妃正在打点,按奴婢看到年底世子爷说不定就能回来了。”

梅氏挑了挑眉,笑了笑:“按她的手法,莫说年底,恐怕永远都回不来了。”话落,抚了抚鬓角,由韩妈妈扶着去了正院。

荣王妃正在跟汪道全说着话,听到她来两人话头止了一下,梅氏进了宴席室,道:“娘,明儿有什么事让我做的,您这会儿吩咐了吧!”

“我刚和汪道全说这事儿。”荣王妃道,“翁夫人那边怕是不来了,听说是要去法华寺祈福,她家长孙昨天掉池塘里呛水了,幸好发现的早,要不然人就没了。”

“天气热,小孩子就贪玩。”梅氏凝眉道,“晴儿也不大好,要不明儿我去一趟法华寺,只是家里的事,您一个人……”

荣王妃摆了摆手,道:“这点事有什么办不过来的,你明儿一早就去法华寺,和那边的主持大师提前说一声,让他将他自己手上那串佛珠送给翁夫人。”

“知道了。”梅氏点了点头。

太后靠在软榻上揉着额头,不耐烦的道:“那孩子,醒了没有?”

“没有,一直睡着,不管怎么喊都不吃也不喝。”邱嬷嬷觉得这孩子恐怕养不活,傻傻的,这都一天一夜了就知道睡觉。

太后蹙着眉:“请太医来瞧瞧。”她说着坐了起来,又道,“查的怎么样?”

邱嬷嬷就回道:“查了,梅世子妃去了两回,听说前些日子还去了一趟,带了好些东西去!”

“可真够能耐。”太后冷笑了笑,“看来,是都瞧着哀家老了,一个个的都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邱嬷嬷垂着头没有说话。

“齐氏近日在忙活什么?”太后端了茶,邱嬷嬷回道,“荣王妃明儿要宴请几家的夫人,近日都在忙着这件事。”

太后咯噔一声放了茶盅:“去和翁阁老说一声,让他走驿站给正卿捎个口信,说哀家想要匹上等的宝驹给年哥儿,也不着急,让他慢慢找,势必要找匹好一些的。”

“是。”邱嬷嬷垂头应是,“沈氏那边,怎么办……”

太后就站了起来,扶着邱嬷嬷的手进了隔间里,两个乳母陪着年哥儿在里头,那孩子跟没气儿似的躺着,若非一挺一挺的小肚子,还真是以为人没了。

“一个妾!给樱姐儿留着,免得那孩子将人心想的太简单了。等太子腻了,就收拾了。”又道,“我怎么听说正卿还给太子送了个美人?”

邱嬷嬷点着头,道:“是有这事,府里头就她和沈氏两人,近日太子都歇在那边。”

“那就等大婚后封个夫人吧。”太后道,“封个夫人,就热闹了。”

邱嬷嬷明白,太后这是要让太子后院平衡起来,一个正妃,一个侧室并着两个夫人……

就看谁能活到最后了。

“听说崔家那位大小姐是个实诚人。”邱嬷嬷道,“要不,给她房里放个懂规矩的嬷嬷?”

太后含笑点了点头。

第二日,梅氏在法华寺等了小半日,才知道翁夫人来了在殿前拜了拜捐了香油钱就走了,她连人都没有见到,她顿时沉了脸让韩妈妈去打听。

过了一会儿韩妈妈回来道:“主持方丈请她来后院香房小坐歇息,还提了您也在这里,她便推脱说家里还有事,就带着丫头婆子走了。”

“这么说,是在躲着我?”梅氏若有所思,“是有什么人和她说什么话了?”

要不然大家没什么来往交集的,以翁夫人首辅夫人的地位,完全没有理由避着她。

“回去后打听一下吧。”韩妈妈道,“正好家里今儿来了好些夫人,可以问一问。”

梅氏点了点头,扶着韩嬷嬷道:“嗯,回去再说。”两个人便回了荣王府。

沈橙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回了一些神,紫苏见她醒来,忙给她整理了枕头,柔声道:“炖了汤,您先吃些东西,一会儿还要吃药。”

“嗯。”沈橙玉微微颔首,摸了摸自己的脸,“先打水帮我梳洗一下,再换身衣裳,实在是难受的紧。”

紫苏应是,沈橙玉身体一动,下身疼的她冷汗直流,她揪着床单整个人如泡在水里一样,紫苏看着心疼:“奴婢看过了,割开这么大一个口子。”她用手比划一下,将近一根食指那么长。

“呵呵……”沈橙玉笑了笑,道,“做大夫的就是心狠,什么事都能做。”

紫苏也心有余悸,昨天晚上静安县主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害怕,拿着刀那么冷静,尤其是她伸手进产道拉孩子的时候……这辈子她都不敢去想。

“不管怎么说,母子平安已经是万幸了。”紫苏安慰道,“也得亏昨天生了,要是等到太子大婚那日,只怕是更加麻烦。”

沈橙玉不置可否,她就是算着这个日子生孩子的:“太子呢,今儿可来我这里了?”

“没有,听说中午的时候去坤宁宫看过小公子,太后取了乳名叫年哥儿。”紫苏道,“一直睡着,乖的不得了。”

沈橙玉眼睛就眯了眯,她的儿子,生下来她就只看了一眼……

那个老乞婆,居然将她儿子抱走,以为这样就能抓住她的软肋?

她的儿子,谁都抢不走。

“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她的宝贝侄女进了门,是不是和那个老乞婆一样是个聪明心狠的。”沈橙玉冷笑了一声,侧目看着紫苏,“从今儿开始,我所有进口的东西,只有你和紫菱去做,旁的人一概不准动。”

“奴婢晓得,您的药都是奴婢亲自抓药煎药的,就连县主开的药方奴婢也拿去旁的医馆让人瞧过,确认没事才拿回来的。”紫苏道,“现在不同于应天,奴婢和紫菱也是处处提醒吊胆,小心谨慎。”

“嗯。”沈橙玉点了点头,“等着吧,等到了那日我就让太子将你们二人都收了房,往后一世衣食无忧。”

紫苏红了脸垂着头道:“奴婢不想留在宫里,若是主子真心疼奴婢,等到了三十岁您放奴婢出去就好了。”

沈橙玉就扫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定会如你的意。”

想让我死,我偏要好好活着。

“梅念茹最近在做什么?”沈橙玉说了这么几句话,刚刚恢复的脸色又渐渐白了起来,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紫苏回道,“荣王妃今儿在家里办了赏荷宴,去了好些夫人小姐。”

“这个节骨眼,能请到的怕也是不打紧儿的吧。”沈橙玉道,“她想救赵正卿回来,用这个法子可不行。”

紫苏应是,沈橙玉顿了顿,吩咐道:“取了笔墨来,我说你写。”

“是!”紫苏说着,取了笔墨来,沈橙玉闭着眼睛慢慢说着,紫苏的字写的很快,字也很好看,一共是两封用不同颜色的信封装好,就听沈橙玉道,“两封信,你知道各送到哪里去吧?”

紫苏应是。

沈橙玉就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六月初六,太子大婚,全城轰动,赵凌高头大马红袍加身去沐恩侯府迎了方樱进门,前堂拜着天地热闹非凡,一边的侧门里,一顶粉红的轿带着丫头婆子由嬷嬷引着也进了府内。

崔婧容在院子里下了轿子,房间布置的也是喜房,只是没有龙凤烛,没有新郎,没有来观礼闹洞房的人……

和前院的热闹和正院里的川流不息相比,她这里真的是冷冷清清的。

有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嬷嬷迎着她上前行了礼,笑道:“奴婢是坤宁宫的花嬷嬷,太后娘娘这回一共遣了奴婢和张嬷嬷来,张嬷嬷去了正院,奴婢往后就您这里服侍您了。”

崔婧容穿着淡粉的宫装,容色清丽脱俗,淡淡一笑行了礼:“花嬷嬷好。”

“奴婢去给您弄热水,您先洗漱用了晚膳,这三日太子爷都来不得您这里,您安生歇着就好了。”花嬷嬷说着扶着崔婧容进了房里,柔声道,“您也不用心里难过,这女人成亲不过一日,多风光也要回归柴米油盐,您往后啊只要服侍好太子,开枝散叶。到时候别人有的,您也不会少的。”

崔婧容笑笑点头应是,在花嬷嬷服侍下褪了衣裳进了浴桶,她含笑道:“嬷嬷不必服侍我,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了。”

“那成,奴婢就在外头,您有事喊一声就好了。”花嬷嬷说着退了出去,放了帘子。

崔婧容静静坐着,眼角通红,眼泪便无声的滑落在水中,她慢慢往下滑,将整个人浸在水中,刚刚过肩的长发飘在水面上。

她瞪着眼睛,看着前面,浴桶很大,一共用了三十六块木板,不知道是水面木质的,还透着一股清香。

哗啦一声,她从水里露出头来,唢呐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依旧清晰的在耳边。

她就这么嫁人了,静悄悄的。

曾经幻想的那么多的美好,终于彻底的破灭了,她是妾,别人明媒正娶拜堂交杯,而她只能孤零零的待在一个院子,等着一个男人想起她来,看一看她!

这一天,就是她的一辈子!

“花嬷嬷。”崔婧容抹了脸上的水渍,花嬷嬷进了门,笑道,“您有什么吩咐。”

崔婧容问道:“静安县主今儿来观礼来了吗?”

“来了。”花嬷嬷回道,“太子爷昨儿晚上派了魏公公去的郡主府,特意叮嘱说今儿郡主和县主一定要来观礼的。”按理,方朝阳和顾若离是应去沐恩侯府送嫁的。

崔婧容就有些坐不住,她好久没有见到顾若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