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了宵禁,随车的孙刃递了腰牌,他们顺利的去了同安堂。

同安堂门外挂了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写着“诊”字,此刻门开了两人身宽的大小,刘大夫正焦急的站在门口望着这边。

车停下,顾若离几乎是跳下了车,急匆匆的进门,刘大夫就着急的道:“人在后面的病房,两位大夫正守着的,病房和伤口都消毒了,您快去看看。”

“是什么伤,几处?怎么会受伤的?”顾若离是小跑着,刘大夫回道,“是两处刀伤,一道从左边肋骨一刀至右边,一处是在右手臂上,胸口伤的不算深,但右手很重。至于伤他的人,只听冯大夫说是有人有意杀孙大人。”以他看来,孙道同怕是凶多吉少,但顾若离的能力不是他们能比的,她不来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

孙大人是得罪谁了吗,对方分明就是有意致他于死地。

心思飞快的转着,顾若离净手换衣进了病房,冯匀和方本超在,孙道同静静躺着病床上,面色惨白,毫无知觉的样子。

她走过去,就看到他腹部的伤口,血还流但明显已经止了一些,上身的衣服脱掉,所以那一道伤口就异常清晰的落在顾若离的眼中。

伤口很长,如同刘大夫所言,几乎是从左边一直划到右边,而手臂上的伤,伤口外翻刀口整齐,像是刀砍下来时抬着手臂挡的,血还在往外渗,顾若离看着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就是手臂的伤并没有伤到肌踺,若不然他就是伤好了这只手恐怕也要废掉了。

见她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冯匀就焦急的道:“县主,怎么样?我师父的伤还能治吗。”

“不知道。”顾若离看着冯匀,问道,“从他受伤到来这里中途花去了多少时间,流血情况如何?”

冯匀回道:“我和师父一起去太医院值宿,我在巷口等师父,亲眼看到有人冲出来对着他砍,我冲过那人就跑了,师父倒在血泊里,我检查了一下伤口见很深且长就没有敢立刻上药,带着他上了马车就朝这边赶了过来。路上大概花去了一刻钟的时间。”

顾若离号了孙道同脉,沉吟了一刻。

“怎么样。”冯匀很着急,他刚才也扶了脉,孙道同的脉象很弱,若没有办法他恐怕挺不过今晚。

“都准备好了?”顾若离沉着脸回头看着方本超,方本超点头道,“都准备好了,您看看。”

顾若离检查了一遍器具,对刘大夫吩咐道:“将我们常用的几个方子里的药都煎出来,让欢颜和雪盏帮您。”又和张丙中道,“消毒的药和酒精拿来。”

所以,在他看到孙道同受伤后,就立刻将人送到这里来了。

一行人准备好,方本超将针递给顾若离,她接过来忽然又停了下来,方本超问道:“您怎么了?”

“岑大夫呢?”顾若离发觉岑琛不在,方本超回道,“他今晚不知去哪里了,刚才来的时候就没有找到他人,怎么了?”

顾若离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涂了药膏的手指,犹豫的的道:“我手指破了,不能接触病人。”她心头微动,有什么从她脑子里一划而过……

怎么会这么巧,她下午的手指被那人莫名其妙的划破,晚上她就接到了孙道同的手术。

“手指划破了就不能手术了?”冯匀看的心头一跳,他当然知道如果顾若离亲自动手肯定比任何人都要妥当,毕竟这个缝合术是她提出来的,她也有过几次的经验。

方本超也不明白的看着她。

“手上有伤口,容易和病人互相交叉感染。”顾若离粗略的说了一下,“保险起见,我不接触最好。”

大家都是大夫,顾若离说了也就懂了,冯匀着急的道:“可是,岑大夫不在啊,要现在去找他吗。”

“来不及了。”顾若离说着去看方本超,方本超就摆着手道,“我虽是练手了几次,可到底不行啊!”

顾若离也知道方本超一次都没有过,她顿了顿又扶了孙道同的脉,脉象上除了外伤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凝眉道:“先治孙大人,其他的事稍后再说。”

“失血怎么办。”方本超望着顾若离道,“可有办法解决?”

有是有,可是她却不确定可行不可行:“现在不行!”这不是鸡屎白散合剂,她在试用时心中至少有七分的把握,可若是输血她就连三分都没有!

若发生溶血,这比破伤风的死亡率还要高

顾若离检查了腹内伤口,给孙道同喂了药,开始缝合。

手法她已经娴熟,几乎没有停顿,一气呵成,手臂上亦是,弄好后她收了线和方本超道:“上药!”说着,又洗手亲自给孙道同喂了生血止血的药。

“怎么样!”冯匀第一次见到顾若离做这些,震惊的全程都没有说话,他不由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顾若离时的情景,那时她腿受伤,他过去给她问诊,不等他检查她就将伤情都告诉了他,还用了孙道同才发现的冷敷法。

他当时就很惊讶,只觉得这位崔府的小姐是不是在哪里听说了冷敷,而盗用了孙道同的手法。

后来他才知道,人家根本早就知道了,很有可能在孙道同之前,根本就不是盗用。

而此刻,尽管上次在医局听了课,可今天他还是震惊的无以伦比,除了问怎么样,他几乎不敢开口,生怕自己问的问题太过蠢傻而显得他根本不像个大夫。

“不知道。”顾若离并不乐观,失血太多又不能输血,她们能做的还是太少了,她焦急的道,“再添副药吧。”

方本超应是让欢颜去煎药。

顾若离坐在床前看着孙道同,待又喂了一副,她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沉声道:“我们现在急也没有用,只能做我们能做的事,至于生死……”只能看孙道同的身体状况了。

“师父!”冯匀红了眼眶撇过头去抹着眼泪,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着顾若离道,“师娘他们还没有通知,您看能不能请他们过来?”

顾若离点了点头,道:“明天早上吧,现在请他们来帮不上也多添了人担心。熬过今晚应该没有问题。”

要是他能熬过三天,就表示他这关就过去了。

“冯大夫。”顾若离请冯匀坐,问起砍人的事情,“你看清那人的脸了吗,怎么样?”

冯匀摇了摇头,回道:“那人蒙着脸,且我们离的很远,发现时我已经慌了神,根本没有多注意其他!”他说着微顿,又道,“只知道他拿着是把刀,步伐矫健,应该是习武之人。”

那就是说对方目的很明确,就是来杀孙道同的,奇怪的是,他要杀为什么只是砍而非捅?

既然是习武之人就应该知道,砍的力道和杀伤力绝没有直接伤害内脏来的快速直接。

“孙大人今天都做了什么,近期可有得罪什么人。”顾若离只能往这方面去想,冯匀摇了摇头,道,“您知道师父的个性,他一向淡薄名利,就连太医院的职权他也是能放就放,并不争夺,怎么会和别人发生矛盾和纠葛……”

若真的算有的话,他顿了顿看向顾若离:“以前的戴大人算不算?”可戴家的人已经走了,戴韦应该也不会突然回来报仇吧。

毫无征兆的。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她起身走到孙道同身边,拨了他眼帘检查了一遍,又号了脉……

“师父。”张丙中隔着门回道,“我去找找岑大夫

。”

顾若离一愣,开了房门道:“岑大夫今晚没有和你们一起回去吗,他没有说要去哪里?”岑琛才来京城没有多久,也不认识什么人,而且,他就算出去也该和大家打声招呼才对。

“没有。”张丙中也觉得古怪,“今晚是他值宿,可我们来的时候他并不在医馆。”

冯匀也道:“是,我来敲了一会门发觉没有人,这才去家里找的。”就因为多走了一通的路,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顾若离若有所思,望着张丙中道:“那你快去找找。”又道,“让孙刃陪你一起去。”

张丙中点头应是,和孙刃一起去找岑琛。

孙道同的气息一直不稳,脸色也越发的惨白,顾若离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懊恼的等在床边。

天渐渐亮了,孙家的人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她退在了隔壁靠在床头却毫无睡意……到底是什么人要杀孙道同,还用这样的手法……

想到这里顾若离翻身坐了起来,开了门喊周修彻:“昨天那个划伤我手指的人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孙刃去找岑琛还没有回来。

“如果人还在京城应该还有办法。”周修彻回道,“但要是走了,就要费些功夫。”

顾若离点着头道:“先不管,看看人在不在京城。”她总觉得遗漏了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

周修彻应是而去。

“县主,我想起件事。”冯匀也是一夜未睡,见她出来忙迎了过来,顾若离就看着他,他接着道,“那人砍伤师父后,师父倒在了地上,他还在师父身前蹲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他是想要继续砍,刚才忽然想起来,他蹲下来时是将刀夹在腋下的。”

“夹在腋下?”这下顾若离满脸惊讶,“你确定没有看过?”

当时他又怒又惊又怕,根本不敢确定,所以犹豫的道:“似乎是这样的!”

那人蹲在孙大夫身边做什么?

他完全有机会再补一刀的,为什么他没有,反而还夹着刀蹲下来了呢。

“冯大夫。”顾若离看着冯匀,“你帮我将七爷请来行不行,就说我这里有事找他。”

有赵七在,办事自然事半功倍,他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就跑着出了门。

“顾大夫。”杨文治并着韩恭和太医院的七八位大夫来了,顾若离看见裘太医和鲁大夫也随在其后,众人听到了哭声惊骇不已,杨文治问道,“孙大人伤势如何?”

“失血太多了。”顾若离如实回道,“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杨文治脸色一变,问道:“怎么会受伤的,冯匀呢,他如何说。”众人闻言也点着头,很是奇怪。

“冯大夫说昨天去太医院的路上,突然跑出来一个人,照着孙大人便砍了两刀。一刀自左边腋下划至右边,另一刀这是剁在手臂上。”顾若离解释了一遍,杨文治就道,“行凶之人冯大夫没有看见?”

顾若离摇头

杨文治就没有再问,看病房的门是关着的,就站在窗口看了一眼,里面是孙家的家属,孙夫人正趴在孙道同身上哭着,他看不到伤势如何,但孙道同年纪也不小了,就算没有失血,他的身体恐怕也难以支撑。

“刀口那么深,是你做的缝合?”有位太医说着话,顾若离并不认识,回道,“是,我做的缝合!”

那位太医就点了头没有再问。

见不到孙道同,大家只和孙夫人说了几句话,各自散了,鲁大夫边走边回着头望着顾若离,视线又落在她的手指上。

同安堂安静下来,顾若离没有心思在前面坐堂,就搬着椅子坐在外面,等着孙道同醒来,他并没有发烧,只是脉搏很弱一直未醒……

若是晚上再不醒,她打算用针试一试。

“师父。”张丙中从门外进来,顾若离看见他就问道,“岑大夫找到了吗?”

张丙中点着头,道:“找了一夜,没想到他居然在自己房间里睡着了。”又道,“我们还是在巷子口碰见的。”

顾若离愕然,就看到岑琛急匆匆的从前面跑过来,问道:“我睡的太沉,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孙大人怎么样了?”

“现在还不知道。”顾若离望着他问道,“您昨晚不是值宿吗,为何在家里睡着了?”

岑琛就回道:“我想回家取身衣裳,来回不过一刻钟,可是回了房里也不知怎么了就觉得困顿,人还没出房间,就靠在床头睡着了,一觉睡到现在。”他觉得奇怪,怎么会睡的这么沉。

“你……”顾若离犹豫的道,“平日也是这样,睡的很沉吗?”

岑琛摇头,方本超也道:“平日早上院子里有一点动静他就醒了,有时我醒的早,都不敢在他院前走动,生怕吵醒他了。”

那就更加奇怪了,顾若离指了指椅子:“岑大夫您请坐,我看看你的脉象。”

岑琛坐了下来,顾若离扶了他的脉,脉象很好并没有半点不妥。

“怎么?”岑琛望着顾若离,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先等孙大人醒了再说。”

晚上,赵勋来了凝眉问道:“人醒了吗。”

顾若离摇头,问道:“圣上是不是已知道了孙大人遇刺的事情,可派人去查了?”她让冯匀报了官,但是找的怎么样还不清楚。

而且,周修彻那边也没有消息。

“圣上已经知道,下令去查,暂时还没有消息。”赵勋站在窗口望着里面,沉声道,“此事你怎么看?”

顾若离就过去和他低声说着话。

第三日夜里孙道同开始发烧,且烧来的又迅又猛,众人都慌了神,他本来就昏迷未醒,现在又加上发烧,简直如同雪上加霜!

“前面几日虽没有醒,却好在脉象平稳,怎么突然就发烧了。”太医院里炸开了锅,“以孙大人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支撑不住了

。”

冯匀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呆滞。

众人同情的看着他,安慰道:“县主医术了得,一定能治好孙大人的。”

“破伤风!”冯匀抱着头满面的绝望,“寻常人也抵扛不住,更何况师父受了那么重的伤。”

韩恭惊愕的道:“破伤风?”他们没有想到会得破伤风,顾若离不是说消毒后得破伤风的几率就会低很多,“顾大夫这么说的?”

冯匀点头。

“看来县主说的也不是全对啊。”有人出声道,“这破伤风预防也无用,且那缝合术用了,和我们寻常治外伤也没有多少的区分,简直是多此一举啊。”说着叹了口气。

无论是预防还是缝合,都没有达到当初顾若离说的那样的效果。

人该死的,还是要死。

杨文治听着脸色极其难看,正要说话,忽然外头有人跑来,道:“……同安堂关门了,听说顾大夫也染病了。”

“什么!”冯匀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你不要胡说,又不是传染病,顾若离怎么会染病?”

来说话的人见冯匀语气不好,有些不悦,随即想到他是孙道同的徒弟,便没有发作,压着道:“听说她自己手指破了,也得了破伤风,这会儿同安堂里两个大夫都倒在破伤风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我去看看。”冯匀起身要出去,杨文治和韩恭也跟着起身,那人就摆手道,“去了也没有用,说什么人都不准进去,就连朝阳郡主去了都被关在外头了。”

众人愕然,看来是真的严重了,要不然不会到了关门不让人进的地步。

要是顾若离真的死在了破伤风上,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当初她开讲堂授课,夸夸其谈的内容不就是针对于破伤风吗。

转过头就被打脸了,不但她亲手治的病人得了破伤风,就连她自己也不例外。

“那也不行。”冯匀坐不住,拔腿就朝外头跑,杨文治顿了顿和裘太医道,“裘大人,老夫休沐三日,和您通禀一声。”说着就要出去。

裘太医没有阻拦,点了点头,道:“杨先生放心去,若圣上问起,本官会细细解释。”

杨文治匆忙抱了抱拳,走了。

“娇娇是怎么回事,听说也得了破伤风?”樊氏急匆匆的去找圣上,圣上也不清楚,凝眉道吩咐金福顺,“你去看看远山在不在,要是他没有空,你亲自去同安堂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金福顺也惦记着顾若离,闻言急匆匆的出去,并没有找到赵勋,他便直接去同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