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离枫林路,意味着与江东省权力中枢彻底沒了任何关系,陈家七口人搬到户部街十七号四合院,房屋面积小了很多,也不再有花园草坪游泳池,不再有警卫厨师驾驶员保健护士,不再享受任何特权。

小女儿陈娇北京大学毕业出后,经陈子锟安排进了江东人民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她也从青葱少女变成了二十八岁的老姑娘,和姐姐陈嫣一样,高不成低不就,个人问題很难解决,不过姐俩都有一个优点,不显老,四十岁的陈嫣粗看就像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而陈姣走在街上有时候会被人误认为是高中生。

……时间长河慢慢东流去,国际形势风云变幻,前民国代总统桂系领袖李宗仁归国,中苏关系形同水火,美国轰炸越南北部,第七舰队陈兵台湾海峡,年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试爆了原子弹,与戴高乐的法国建立了外交关系……这些新闻,老百姓们都从收音机和报纸上获知。

1966年2月,春寒料峭,户部街十七号院子里,屋檐下挂着冰溜溜,大街上响着震耳欲聋的革命歌曲,堂屋东厢房里,陈子锟正盘腿坐在炕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一旁收音机里传出播音员激昂有力的声音。

“xx同志在上海召开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xx同志说,文艺界被一条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专了我们的政……xx同志号召要坚决进行一场文化战线上的社会主义大革命……”

声音太吵吵,陈子锟把收音机关了,继续看报,今天的淮江日报上刊登了一则不起眼的消息,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中央办公厅主任xxx被免职,国务院副总理xxx、解放军总参谋长xxx阴谋篡军反党被逮捕。

陈子锟叹口气,合上了报纸,他在政坛上也混了不少年,但越來越看不懂当下发生的事情了,他知道从去年底就开始批判《海瑞罢官》,醉翁之意在于北京市委,党内斗争越來越激烈了,难不成要重演洪武年间的火烧庆功楼。

天放晴了,冰溜子向下啪啪滴着水,形成一排小坑,窗台下摞着几十棵大白菜,那是陈家过冬的蔬菜,西屋的檐下是一堆煤,冬天取暖全靠这个。

陈子锟下了炕,拿起铁锹铲煤做煤饼,过了一会觉得热了,脱了棉袄甩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小女儿陈姣下班回來,急忙放下东西一起干,把黄泥和煤炭搀到一块儿做成煤饼,放在太阳下晒干,不大工夫院子里就摆满了煤饼。

一阵自行车铃响,陈姣放下小铲子,往手上呵着热气道:“大姐回來了。”

陈嫣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手里拿着一封信:“妈妈來信了。”

是姚依蕾从香港寄來的家信,陈子锟赶忙接过仔细阅读,前年岳父姚启桢病逝,岳母也已经将近九十高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甚是思念外孙女,姚依蕾让陈子锟想想办法,把陈嫣尽快送到香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陈姣也送來。

“妈妈信上说什么。”陈嫣探头过來看。

“让你去香港呢。”陈子锟将信纸递过去,自己拿着信封欣赏邮票图案,忽然发现信封末端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似乎有被拆开又粘上的迹象。

不用问,这是有关部门在例行检查,这年头有海外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陈嫣让医院开了介绍信,來到公安局要求办理因私出国护照,却根本找不到办理机关,办公室的同志听说陈嫣要出国,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当陈嫣出示了香港來信之后,民警同志才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再看陈嫣的目光就冷峻严肃起來。

“这种情况不是沒有,但比较特殊,一般來说很难办下來,需要领导特别批准,这样吧,你把资料留下,我们查阅有关文件后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