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收拾好,当晚我就上山了。

说什么也没让二舅跟来,他被碑仙儿伤了后身体不好,抵抗力很差,最少得养一个冬天,再说,我其实更想一个人,表面没事,可我自己知道,心里的疮痍,需要时间慢慢的去舔舐。

北方平房取暖主要靠火炕,舅老爷一走,这房子便显得四处漏风,冷冰冰的毫无人气儿,我先没忙着烧火,而是和小六一人一个屋的细致打扫,落灰很多,可以想象舅老爷之前入定了能有多久。

头几天没干别的,就继续收拾舅老爷的小院子然后自己劈柴,生火,摸索着做饭,练习的差不多感觉顺手后,这才开始给自己制定计划。

小六是天天把‘佩服’挂在嘴边,他知道我在老家没做过饭,我熬粥让他吃的时候他居然用了一种试毒的赴死表情,不过一口下去,那双眼睛立刻瞪圆,“不错啊,四姐,熟了还没糊!能吃,味儿还行!”

我略带不屑,“小意思好吗。”

怎么说都是在我妈那住了两年,算得上是半自力更生,我下个面条,煮个粥,焖个饭都没问题,炒个简单的菜也行,做的不好,也不精致,但填饱肚子足够了。

小六在我这待到了元旦左右,说要回学校交实习报告就走了,走时自己都念叨,说要憋疯了,我乐得请闲,只是嘱咐他别忘了在镇上给我寻摸个二手笔记本电脑,我要用。

他胸口拍的嗵嗵直响,走的时候那真是精神抖擞恨不能脚下生风,我看着他背影发笑,跟我待在这里过原始生活,的确是难为小六了。

我早上会五六点起床,绕着这周围的林子跑几圈,晨练回来后吃点早饭,之后看舅老爷的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舅老爷给了我灵悟的关系,看书的效率倒是大大提高,以前觉得特别生涩的地方现在则理解的很快。

中午一块把晚上饭做出来,下午继续看书,累了就收拾收拾房间捯饬捯饬小桔子树或者是去舅老爷坟前坐会儿当放松。

晚上还要听英语,背背单词,用小六的话讲,我这完全是军事化的生活,他想跟我在山上溜达打打野兔子我都没时间去陪他,再加上没电视,手机又没信号,你说他没憋出内伤,我都不信。

我知道我过的很枯燥,可是没办法,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出山做准备,我既然说了努力,就不能只是红口白牙喊喊口号,必须得付诸行动。

况且,我不认为我的计划有什么问题,晨练跑步是为了强健体魄,有时候,先生就是个力气活,上下午看书就是为了学道法,本身我在山上这几年就是为了看书,当然,如今舅老爷在一仙逝,我待在这儿,也有了些守孝的成分在里面。

而晚上听英文呢,我纯粹是为了备用的,在海洋之星的暑期工没白干,至少让我知道英文很重要,我得学,哪怕烂,至少得能沟通个七七八八的。

小六一走屋子就显得极其安静,我一个人,盘腿坐在炕桌前,有时看的入迷了,还会两手在空中比划比划,隔空画些符箓。

‘滋滋’声会偶尔拉回我的注意,是炉子上坐着的水烧开了,累了我就会活动几下脖子,冲杯热茶,呷了一口后在缓步走到我放在角落的红瓶子那里看看。

红瓶子是我给它起的名字,事实上它就是个普通的罐头瓶子,我用红纸给它包裹,再将写了二舅生辰八字的纸灰铺底,里面加了一点点清水,养了一条红色的小鱼虫,很小的一条鱼,只有红线那么细,指甲那么长,可这是我上山前就想好要养的。

取了二舅的三滴指尖血做引,再加上他的生辰八字做底,与阴暗处,只要养足七七四十九天,这鱼虫从某种程度上讲就算是蛊虫了,是我为二舅养的蛊虫。

时间一到,我只要把手伸进瓶子里,这鱼虫就会钻进我的手腕并在腕部内侧形成一条浅浅的红线,用意只有一个,保护我二舅,如果那个碑仙再对二舅施以邪术,我会跟二舅同时起反应的。

这事儿我没告诉家里任何人,小六也只是打趣的询问过一嘴,四姐,宠物啊。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言,我知道,二舅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他疼我,又怎么愿意我跟他一起承担这些未知的风险?

可这是我自己要做的,踏入这行最初的想法我就是想要保护好家人,为二舅养一条蛊虫下到自己身体里,我觉得不算什么,再说,我也怕,我怕自己将来出山后四处奔波,很多邪术还都是后知后觉的,一开始不疼不痒,发作后直接要命,放二舅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寂寞么。

我不知道,白天还好,只是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有些压抑的东西会在记忆里疯长,像是杂草,密密麻麻的如同麦穗一般沉甸甸的压在哪里,我越是想忘掉那张脸,反而越发的清晰,会上不来气。

翻来覆去的时候我就会气急败坏的起身,一个人在清清冷冷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疯跑,直到浑身无力,汗水把里衣浸透,这才喘着粗气进门,不厌其烦的给自己烧水,洗澡,反正一个人,大把的时间,只要能忘了他,我做什么,都愿意。

小讨厌偶尔会来陪我,细着那只有七八岁的嗓子柔声的喊我四宝,安慰我,一切都会好的。

我趴在炕上牵着嘴角看它,我说我知道怎么给灵物封正了,你站起来吧,我给你封正。

小讨厌圆溜溜的眼睛里发出很认真的光,它说不可以,“你得起势啊,你起势那天,就是我封正之时,不然我封完也没有造化的。”

我一听完这话就蔫了,起势,我虎骨不接如何起势啊。

这件事就像是心里的一根刺,扎在那里,哪怕我做再多的努力,也知道拔下不下来,因为拔出它不是靠我自己,而是要靠这个一直就看我不爽的老天,既然是指望它的,那我哪敢抱太大的希望啊。

“四宝,你知道吗,你这一世,是你自己选择的,我相信你,肯定能迈过所有难关的。”

我不懂,“我啥时候选择了。”

要是真能选择,我就让自己天生阴阳好不好,干嘛要做个一步一看的残疾虎呢!

小讨厌有些不敢看我,“我不能说……”

我叹口气,“我知道,你是要等封正的灵物么,讲究多,不能随便给自己犯口舌的,不然就是泄露天机,损修行的,算了,我不难为你,睡吧……”

……

年三十的时候我下山准备回家吃年夜饭,刚走出林子口就看见满头大汗的小六,“四姐,你从哪出来的,这给我累的,说死找不到路了。”

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我倒是挺得意的,:“正常,我在林子口布阵了,你进不去。”

他擦着汗瞪眼,“啥阵啊。”

“说了你也不懂。”

我掏出那个小阴阳盘递给他,“这个先给你用,我都调完了,你别乱动,进林子口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眼,指针指到哪,你就顺着哪走,这就能找到舅老爷的房子了。”

小六半信半疑的接过我的阴阳盘,也不嫌折腾,自己又跑回了林子口,二十分钟后满眼激动的回来,“真好使啊,四姐,你行啊!”

我轻轻的笑着,“小意思。”

这个阵法主要是藏,属奇门入门之法,就是把舅老爷的房子藏起来,怕人打扰的,我书看的多了自然就手痒想要实践,自己手写了八道黄符后在林子口踩得方位,随后逐一燃符,布阵,带八道黄符燃完,空气中自然会形成八道颜色各异的生气,表面上看好无异常,但要是想找舅老爷的那个房子,就需要破阵,找门,不然就会晕头转向了。

“四姐,那我要是去找你你会知道吗。”

我一边下山一边点头,“会啊,有人来就会知道。”

“这么神奇?”

我牵着嘴角点头,“你还记着舅老爷家棚顶吊着的八个铜铃铛吗。”

小六翻着眼睛在那想,“记得啊,那不就是装饰的么。”

我揽着他的肩膀摇头,“当然不是,那个,就是跟阵法相接的,要有人进来,铃铛就会动,八个铃铛,就是八个门,走对门了,所对应的那个铃铛就会响一声,但是走错门了,铃铛就会乱响,很吵人的。”

这也是当初舅老爷为什么在我来时就会知道的原因,我以前不懂,现在知道他是通过铃铛来判断的。

虽然这个阵法是入门级,但很活泛,如果要是布阵的先生不想让这个人进来,可通过纸灰铃铛来随意变化转换八门生气方位,很有意思。

小六想到了什么,“哎,四姐,那你说在咱家门口弄一个行不行,这样那个碑仙不就找不到咱家了吗。”

我一听这话就有些闷,“我也想过,但是家门口总有人畜来回走过,气太杂,布不成。”

这也是弊端吧,此阵法最好在山水之间,人烟罕至之地,貌似,就是给高人留着归隐用的。

小六哦了一声不在多问,“你妈回来了,还问你了呢,我爸还说那个碑仙儿的事儿了,你妈莫名其妙的谢了我爸好一通,说你去城里是对的,回来也是对的,啥都是对的,幸亏我爸当初没阻拦你去城里念高中,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我扯了扯嘴角没在应声,是对的啊,妈妈的秘密,二舅的事……

哎,还是羡慕庞旁,想她了。

妈妈正在帮着二舅妈包饺子,一看见我就温温和和的笑,“在山上住的习惯吗。”

“挺好的。”

我点了下头却不知道要多说什么,跟我妈,好像是相处一百年也达不到亲密无间的状态,可能是我心里对她就有些偏见吧,也亲热不起来,不像是跟二舅妈,最起码有的时候还能像闺蜜似得互相说说心事,我妈的心思太重了,重到我不愿意去探,去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