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萧去疾并不想参与到庙堂纷争之中,他其实很喜欢现在的闲散状态,即使当今陛下对梁武郡王一脉多有扶持,萧去疾仍是未曾选择出仕,所以他也就被整个宗室都视作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直到羊师何在灭去杜家的时候顺势进入郡王府耀武扬威一番,这才让倍感耻辱的萧去疾下定决心要重振梁武郡王府的昔日荣光。

身为萧公鱼的嫡孙,身上有梁武郡王的爵位,又有积攒多年的香火情分,对于寻常人来说难如登天的登天之途,于萧去疾而言真不算什么难事。

当初韩瑄曾经教导徐北游为官之道,官场之上莫要逞一时之气,若是不能将对手一击致命,就不要轻易结仇,一旦决定出手,务必要置于死地,让对手永世不得翻身,羊师何一时嚣张,却为日后埋下祸患,若是萧去疾真正得势,他又岂能讨得好去。

徐北游忽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问道:“我曾见过灵武郡王的世子萧世略,算算辈分,与你同辈才是,可为什么他叫世略,而你叫去疾?齐王萧白等人干脆是单字名,难道偌大的宗室没有一个辈分范字?”

萧去疾扯了扯嘴角,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不过还是耐心解释道;“大楚末年,后建铁骑南下,我们萧家在战乱中分为两支,一支为避战乱,南渡江都,后来又跟随大郑太祖皇帝杀回了北边,成为大郑朝的开国勋贵,而另外一支则是被裹挟着去了后建,一位萧家女子在机缘巧合之下做了后建皇后,那支萧氏成了后族,也就顺理成章地在后建落地生根,直到先帝率军北伐后建,两家才重新合成一家,萧世略是后建萧氏,我是东都萧氏,虽说辈分差不多,但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同一个老祖宗之外,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说到这里,萧去疾语气中多了几分自嘲意味,“从整个萧家来说,东都萧氏是嫡出,后建萧氏是庶出,可仅仅就东都萧氏这一脉来说,当今皇室是嫡出,我们这支是庶出,当初说什么宗室分为三派,说白了就是嫡庶之分嘛。皇室一脉素来人丁稀薄,一代一人是常有之事,能有两人就算是人丁兴盛了,所以他们从不用辈分范字,只取单名,正房嫡出都不用范字,我们这些偏房用什么范字,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其实说白了,单字为名的更尊贵一些,双字为名的就差那么点意思。”

徐北游默默点头。

萧去疾语气平淡道:“我爷爷就是双字,一辈子鞠躬尽瘁,到头来只换了个死后追封亲王,反观萧隶之流,身无寸功,不过是出身好一些,就被封为燕王,其中差距又是何其大。”

徐北游听得出萧去疾话语中的愤懑之意,不过他并不在意,不患寡而患不均,这都是人之常情,也是他主动来见萧去疾的原因之一,若萧去疾真的无欲无求,他也就没必要坐在这里谈了。

徐北游缓缓说道:“世人只看见了蓝党独霸庙堂五十年,却没看到蓝党这些年来也是树大招风,树敌遍天下,我家先生这次重新出山,当年门生故吏响应者不下百人,而且不断有蓝党之敌陆续投入先生门下,所以才有了今日蓝韩相争的局面。韩党如何,先生从未与我深谈过,至今我也仅仅是窥得冰山一角,但我可以告诉你,它的庞大绝对超乎我们二人的想象,当初蓝相独揽庙堂大权,李贞吉不是对手,赵宗宪也不是对手,这副担子他们扛不起,只有先生才能扛起来。”

萧去疾默然沉思。

他当然知道当今陛下的心思,所谓韩党其实也就是帝党,正如徐北游所说那般,倒蓝是大势所趋,只是帝王心思难测,倒蓝成功之后,替代了蓝党的韩党又该如何自处?

是激流勇退?还是兔死狗烹?

一个成熟帝王会容许朝堂上有第二个声音?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当今陛下心胸似海,愿意与韩瑄善始善终,可韩瑄还能再活几年?

这才是萧去疾真正担心的地方。

两人对视许久,室内有了长久的静默。